“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那时的村庄没有歌中唱得这般美,炊烟、冬麦、高粱倒是都有,但印象中很骨感,没有这般漂亮。我记着村外的麦田开春绿的草,像蒙古大草原,放学后,我们会到麦田里放风筝。每年的清明节,学校的几位老师都会带我们到麦田里一个坟头给一位叫“刘来义”的烈士扫墓,听老人说起过他,但事迹不详。回到学校,老师让我们写感想,故事的情节也都是自己根据自己听来的想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否感动人,自己现在都记不清了。
那时我所在的小张公社就有两所初中。一所在公社驻地,就是小张联中,一所在我们邻村的东柳,就是大柳初中。小张联中因为是在公社驻地,现在的时髦说法就是当地的首善之区了。所以小张联中的学生有些看不起大柳初中的学生,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但是论学校的管理,大柳初中的管理比小张联中要严不少,学生也很认学,学校尊师重教的风气很好。南乡梨园村(我们当地叫小张以南的为南乡)、张郭村有不少孩子到大柳初中来上学的。那时农村的孩子已经很重教育了。男孩子即便考不上高中,学的那些知识也能走南闯北。女孩子出去见世面的机会少,所以在初中特别爱学习,而且学习成绩普遍比男生好,后来果然不负众望,大都考上了县一中。我和妻子也是从大柳初中考取了广饶一中,那是家里很期待,很荣耀的事情。
我记着在我们初中有一位同学,好像是梨园村的。最初在小张联中读书,刚开始成绩不好,自己也不愿意学,还跟着其他的孩子打过架。教他的老师也很不看好,说将来没有啥出息,说不定就是进局子的料。后来,这个同学的家长把他送到了大柳初中,老师因才施教,这个同学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不仅坏毛病改了,学习成绩也跟上来,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后来进了高中,考了师范类大学,听说毕业后在潍坊谋了一份老师的工作,成了教书育人的栋梁。所以,我们经常说环境改变人,环境改造人,环境锻造人还是很有道理的。倘若当时家里和学校放任自流,不管不顾,我这个同学可能真得就把自己很好的前程毁了。对一个人的好坏,成才与否,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那个时候也有男同学给女同学写信递纸条的,那还不是情窦初开,很纯粹的好感,后来又成为一家的,但是不多。
三
在一个学校里,除了分享学习心得,我们还分享自己亲历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我上面说到的“吃瓜籽”,虽然我没有吃过,但我听妻子讲,她在村里吃过。我们村部那口大钟敲的时候,也有招呼人们去分瓜“吃瓜籽”的,只是我没有参加和遇见过。什么叫“吃瓜籽”呢?就是村里的西瓜下来了,小队长就把自己小队的社员召集到田间地头,切开不少的西瓜,让大家尽情吃,有个条件就是吃完后把西瓜籽留下,留待明年再种。想想那么一大帮人,围着一大堆西瓜大快朵颐,吃完把瓜籽吐出来放在一张塑料纸上晾着,大家有说有笑,那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场景。那时的西瓜也没有如今这般的娇和贵,都是在田野里泼辣辣长起来的,个头很大,一敲声音也很脆。都是沙瓤,吃起来爽口甘甜。现在的西瓜改良了很多品种很多代,但总吃不出那时西瓜的甜味来,也可能是时移世易,口味变了。
妻子那天跟我讲了一个她参加“吃瓜籽”的趣事。说有一会她参加小队的吃瓜籽活动。正吃着,从远处走来了另一个小队的一个年轻社员。那个社员有个生活习惯,就是走路不穿鞋,喜欢光着脚。大家伙都感觉是个毛病,但他自己认为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习惯罢了。当时就有人做了一个小恶作剧,在那个社员经过的路上放了一把蒺藜(我们那里叫蒺藜狗子),踩在脚上扎得生疼。就想看看那个社员踩上之后有没有感觉,结果那个社员踩过去之后一点异样也没有。径直到了他们吃瓜籽的地方,吃了一顿西瓜,旁若无人的走了。后来大家才知道他天天光着脚走路,脚底早就皮糙肉厚了,那点蒺藜狗子根本不碍事。不过想想这做恶作剧的,多少也有点不厚道。现在说起来,都是乐子和故事了。
那天妻子还告诉了我她看戏晃台子的趣事。那个时候,各个村村民的业余生活都很少。有时会在露天的场院里放一场露天电影,放电影的傍晚每家每户就都拿着凳子在电影幕布前站好位子了。那时的电影都会附带演一个加演片,一般都是农业技术和农业技术的。演完加演片,正片才正式开始。我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年代看过的《喜盈门》《月亮湾的笑声》和《柳堡的故事》。《柳堡的故事》还是黑白片,看着很有年代感,特别是黑白电影中的太阳和云天,就和我们平常看到的半阴天一样,很有古风味,我对那些电影印象非常深刻。今天经过文化路,看到省艺术学校那地方还挂着山东电影制片厂和胶片洗印厂的牌子,应该有不少那个年代的电影就是从那里拍摄出来的。现在电影拍摄的技巧和手段日新月异,所有的高科技手段都用上了,所以那个牌子除了让我怀旧,可能真得很难再看到那时拍出的黑白电影了。在学习强国平台看到的那些老片子,听说也都是经过现代技术进行了修复。
除了露天电影,村里再有就是唱戏了。有时唱戏的太过专注,唱起来时间太长。所以我对看戏兴趣不大。但听妻子说她很喜欢看戏。只要村里有唱得,她放学后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都要跟着去看。去了这个村去那个村,怎么也看不够。看戏不像看露天电影,看电影是坐着,看戏大多是站着。而且看戏的人中,有这么一帮年轻人,不是看戏,是看热闹,是晃台。也就是戏唱到高潮的时候,台下人们正开得目不转睛,听得也是如醉如痴。那些好事的就从后面开始晃台,后面一晃,就往前面挤。等站稳了,后面接着晃。那些看台子的就用鞭子啪啪抽,个长得高的就挨个一两鞭子,矮的也跟着喊疼。等到剧情最后集中了,所有的晃台子,喊疼声也都静息了。人们又屏住呼吸看戏。
妻子讲起她看得梁山伯与祝英台来绘声绘色,她说到剧情最后,是用小推车上的两个篓子为道具堆起的坟包,大家都瞪大眼睛的时候,坟包裂开了,真得有两只蝴蝶就从坟包里飞了出来。“你我虽是同窗,情深似海难言表。梁祝化蝶去,只愿生生世世永相伴”。凄婉动人的唱词一起来,现场瞬间爆燃了。好事的再想晃台,戏散场,星月如钩,想着刚才唱戏的,晃台的,抽鞭子的,哭喊的,很快就到家了。妻子绘声绘色讲的时候,我听得入了迷,就如同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中。
当时虽然不喜欢看戏,但听妻子讲得这么生动有趣,如果回到当初,自己一定去亲身体验一下,体验一下晃台那会被晃过来晃过去的感觉。
只可惜,作为童年村庄的叙事可以,想回是真回不去了。村庄早已不是当年的村庄,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那些看戏,唱戏的场景怕也只能在回忆和梦境中去慢慢,慢慢找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