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得知上海徐汇区余庆路爱棠新村13号挂了纪念陶行知的铜牌,专程去瞻仰,一看是“陶行知旧居”!他因躲避特务追踪,借住在友人任宗德家中,因突发脑溢血在此去世。准确的说,这是陶行知去世地。
余庆路146弄爱棠新邨13号
陶先生一生为国事四处奔波,曾几次来上海,把这座东方大都市当作第二故乡。他生命的最后三个月在上海度过。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要让整个上海都变成学校,让上海500万市民都有受教育和再教育的机会”。可是,他的生命停止在1946年7月25日,这些愿望也付之东流。
为了“让中国人人受教育”,陶行知辞去东南大学教授、教务长之职,放弃了每月五百元大洋的高薪后,从此没有职业,靠卖稿、卖讲、卖文为生。他办学校靠募捐,向武训学习,要饭办学。他把所有的精力、财力、心血,用在办教育上,如他的诗所写:“人人称我老夫子,生活不如老妈子,同时为了带孩子,吃不饱来饿不死。”“为了苦孩,甘为骆驼,于人有益,牛马也做。”
他没有房产,因为无钱购置,更无心思为自己谋划。陶行知多次往返在上海,住处从不固定。
1919年4月30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杜威应北京大学、南京高等师范学堂之邀,由日本抵达上海,陶行知与胡适等去码头迎接老师。陶行知当时在南京任教,他到上海后,住在旅馆。
留美归来后执教于南京师范高等学堂
1921年夏,他的另一位著名导师孟䘵来沪调查科学教育实际情况,此后4个月,陶行知一直陪同老师进行调查和讲学活动,除了在南京,其它城市的活动,陶行知都住旅馆,为了省钱,住的都是小旅社。
1930年4月12日,陶行知在南京创办的中国第一所乡村师范学校被反动政府查封,他遭到通缉,避居上海。他躲在法国公园旁的孟渊旅馆,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他和躲避搜捕的学生挤在一起打地铺。学生不敢出去,陶行知每天半夜出去,回来带包面条,在五更鸡(一种烧火油的小炉子)上下面条,大家分了吃。不久,传来被捕的晓庄学生谢伟棨、叶刚等十余人在雨花台被*的消息。陶行知心痛之极,喊出:“刀儿,刀儿,嗬嗬!我们还要干!”
形势越来越紧张,他在同乡程霖生帮助下,住进了程家(现泰兴路306号)。后转移至虹口内山书店(现四川北路2050号),在内山完造先生帮助下,流亡日本。
内山书店
1931年3月,陶行知从日本潜回上海,先是匿居在法租界,后内山完造为他租了北四川路一条弄堂里的石库门(门牌号不详)。当时,他的通缉令尚未撤销,没有经济收入,只能化名写文章获取点稿费,后得朋友牵线,他与商务印书馆签订了翻译世界文学名著的合同,以译稿度日。他整天整夜伏案译书,很快就完成了几部书稿,可惜在“一二八”的炮火中全部化成灰烬。
他的晓庄学生方与严、丁柱中等得到消息,找了个小饭店与他见面,问老师有什么打算。陶行知说了日本见闻后,语重心长地说:“要集合一些有志于改造社会、创造新生活的科学家来倡导一个科学下嫁运动”。学生惊讶地望着这位学教育而不是自然科学的老师,充满了疑虑。陶行知说:“要把科学的种子播到千家万户,一个国家要进步,科学是唯一的桥梁。要把科学知识变得像空气一样,让中国每个人都享用,以造就一个科学的中国!”
此时,他应《申报》总经理史量才的聘请,担任《申报》总管理处顾问,并以“不除庭草斋夫”之笔名,撰写了大量时评、教育理论及小说。史量才得知陶行知要发动“科学下嫁”运动,十分支持,捐款十万元,作为活动基金,还以《申报》顾问名义,每月发给陶行知生活补贴。
得到史量才的资助,陆续出版的科普书籍也有了稿费,陶行知有了一段较安定的生活,他把母亲、夫人汪纯宜和几个孩子接到上海,租武定路石库门(门牌号不详),把家安顿了下来,因钱少,租不起大房子,他自己常常挤在“自然学园”睡。
1931年夏,他租下西摩路(现陕西北路门牌号不详)创办自然学园。这座三层洋房是一犹太人夫妇住宅,主人住三楼,一、二楼租给了陶行知。楼不大,只有两间房,但楼下有厨房,屋顶有晒台,生活很方便。陶行知购置了一些仪器、图书,请丁柱中、戴伯韬、董纯才、方与严住进来,后来高士其也被陶行知请来,加上长子陶宏和他自己,共七人,住在这里,开始了研究和写作。
两间房,既是居室,又是办公室、写作室、实验室,条件虽差,但大家都很尽职,生活既紧张又有趣。每天起床后,他们在晒台晒会儿太阳,陶行知说,这是天然补钙。早饭后就开始看资料、讨论,分头工作。
“科学要从儿童教起”,陶行知计划“自然学园”将编三五百本《儿童科学丛书》,内容包括生物、化学、物理、天文、矿物、数学、农业、生理卫生等自然科学各个领域。要求既能反映现代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又要生动有趣,通俗易懂,适合儿童和老百姓阅读,其目的是“引导孩子把自己造成科学的孩子”。
来工作的几个有的是欧美留学生,有的是晓庄教师、学生,都有实验、研究能力,但如何写出儿童爱读的科普读物,觉得很困难。陶行知介绍了两位“先生”,一是耳朵,文章写好了,先念给自己听,如有不顺耳之处,就要修改。二是老妈子(“自然学园”烧饭的佣人),读给她听,如她听不懂,“稿子只有扔进字纸篓里去”。
高士其因做实验,细菌钻入脑子,得了后遗症,流落上海生活无着。陶行知把他请来,鼓励他写作,他从“自然学园”写“生理卫生”起步,后来成了著名科普作家。
“自然学园”供吃住,每人每月还发10块钱大洋补助费,只有陶行知,把史量才发他的个人生活费都投入进去,非但不取分文,还把稿费也捐了出来。这里的生活并不富裕,除了高士其,其他人都打地铺,陶行知也不例外。但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工作,称它为“自由学园”,每个人都做着有意义的工作。
他们有一架十分精密的望远镜,夜晚,全体同仁由陶先生率领在晒台观看满天星斗,一起认识北斗星,天河、牛郎织女,一起研究天文。每人有分工,丁柱中译外国科普著作,陶行知和陶宏研究天文和化学,高士其写微生物大观;董纯才编《十万个为什么》……
“自然学园”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但在陶行知领导下,编出了一套《儿童科学丛书》,他自己编写的就有科学、天文学、度量衡、空气、肥皂的把戏等。由于他仍在通缉中,这套丛书以陈鹤琴、丁柱中名义出版,是我国最早为儿童系统介绍科普知识的书,至今,仍有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