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祠》手稿。梁衡供图
晋祠是一处名胜,但在它名下有三块牌子。它首先是一处古迹,保存有唐宋以来的许多文物,是一座开放式的露天博物馆,并专设有一文物管理所;因为山水秀丽,建筑奇特,它又是一座大公园,接待社会游客;它还是一座国宾馆,类似北京的钓鱼台。所以我那一篇文章,可谓一石三鸟,与这三家都有点关系。
多少年后我出差太原,晋祠文管所所长盛情邀我重访故地,原来他中学时在课堂上学过《晋祠》,大学毕业后当语文老师又教了多年《晋祠》,再后来进入文管行业最终当了晋祠文管所所长。那天他送了我一张珍贵的唐太宗亲书《晋祠铭》拓片,李渊父子是从晋祠起家奠定大唐的。他说《晋祠》入课文,大大延续了这一脉文化的香火。
我退休后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被编入山西团,团里有一位代表是晋祠宾馆的主任,他说一个宾馆能上课文全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宾馆院里用石头雕刻了一本大书,上面刻着这篇《晋祠》。当然最得实惠的还是晋祠公园,50多年来不知因这篇课文引来多少游客,许多当年的学生早已成年,假日带着孩子自驾游,去晋祠找感觉。而高考时,竟有不少外地中学生因晋祠的迷人风景而报考太原的院校,毕业后就留在了山西,还促成了人才流动。这有点像当年电影《五朵金花》放映后,许多青年报名去云南。
晋祠圣母殿内的侍女彩塑(2013年5月24日摄)。新华社记者燕雁摄
2015年全国书市在太原举行,在晋祠宾馆我遇见了时任太原市市长耿彦波,他痴迷文化遗产,是个文化基建狂魔,山西的许多民间大院都是他挖掘整理出来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在开发王家大院,第二次见面时他在开发常家大院,第三次见面时他已是大同市市长,正在恢复大同的古城墙,还在城墙内建了一座“梁思成纪念馆”。我为此还写了一篇《梁思成落户大同》。这次见面他说正考虑在晋祠公园立一块《晋祠》文碑。
2019年这块碑落成,碑很考究,是委托故宫用汉白玉刻制的。主持此事的市文物局于局长,在这之前曾当了多年的教育局局长,他说自己的工作换来换去还是脱不了与《晋祠》的缘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黄社长与我母校的冯校长应邀参加剪彩。屈指一算,黄社长已是《晋祠》入选课文之后的第三任社长,而冯校长则是我高中毕业那一年才出生的。我这回确实是一个“老头”了。在场的很多游客看到课本里的《晋祠》上了碑,主动围过来参加揭幕,他们有老有小,都是当年被教师逼着背书的学生,今天却兴奋不已。
2019年晋祠公园前《晋祠》文碑剪彩。梁衡供图
揭去红绸,我转身看着巍峨的晋祠大殿,黄绿琉璃瓦的飞檐在蔚蓝的天空下十分耀眼。我突然记起梁思成在回忆录里写到,20世纪30年代他和林徽因来山西考察古建。原来的考察名单里没有晋祠,但当长途汽车驶过的一刹那,隔着滚滚烟尘,他看了一眼这个大殿的一角,就猛然心动不止。一个月后他又返回这里作了专程考察,发现了全国唯一的十字飞梁和一系列的古建原物,为后人留下了许多精美的绘图。
李白当年也是到过晋祠的,他曾有一句话:“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人总是会老的,我们都是过客,只有晋祠和它的山、水、树,还在与后人一代一代地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