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修斯·施瓦兹(1930-1992)。© wikipedia
他想要帮助穷人,但身体每况愈下,很有可能支撑不到学校开放的那一天了。在写到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墨西哥时,他反思了自己在这里办学的决定。“我总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疑虑和无法消除的担忧,我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并且可能是我人生中最重大的错误。”他称这所学校为“未完成的交响曲”。
4.
在和女孩们交谈的过程中,洛阿·扎瓦拉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一件发生在疾病爆发前的事情。大约一年前,在去位于墨西哥中部的精英天主教大学阿纳胡克大学(Universidad de Anahuac)实地参观时,一名学生发现了一本杂志,里面有制作显灵板(Ouija)的指南。
在这本杂志中,显灵板被称作是塔布拉(tabla),制作过程很简单:一块木板,两端写着“是”和“不是”,以及一组数字和字母,排列成行。孩子们找到了一块圆形的玻璃,然后聚在一起,把手放在玻璃边缘,让它自己“移动”。据说显灵板可以回答问题,并且能在谈话间进行精神交流。根据女孩们的陈述,最终一个学生——玛丽亚,那位在巴士上坐在乔维塔邻座的图斯特佩克的女孩——决定动手制作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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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熄灯后,玛丽亚和同学们在宿舍楼的屋顶平台上开始玩显灵板。女孩们通过6楼小教堂的一扇窗户偷偷溜出去,以免吵醒楼层管事修女。事后乔维塔回忆道,很明显,玛丽亚是想通过显灵板游戏带领同学们探索神秘世界。乔维塔说,玛丽亚是位天生的领导者,她很漂亮,引人注目。同学们也报告说,玛丽亚的母亲“在家乡很出名,人们都知道她是死亡圣神的信徒,她还有女巫的超能力”。
大约是在学生们开始通过显灵板召唤灵魂时,乔维塔开始看到她无法解释的景象,听到不知哪来的声音。有一天晚上她去洗手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接着她听到了旁边隔间里有动静还有冲水声。她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查看,以确认只有她一个人,但这时却听到了她一开始用的那个隔间里传出了冲水声。可是那里没有第二个人了。她吓坏了,连忙跑了出去。
在床铺轮换期间,乔维塔拒绝睡在任何靠近窗户的床位。她害怕自己会看到些什么——根据其他女孩告诉她的故事,那些曾在学校死去的女孩的灵魂晚上会在灌木丛中游荡。修女们大多是韩国人,她们基本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郑修女回忆道,她们之前都没有见过显灵板。
2006年春季,显灵板在学校逐渐盛行,少女镇的学生们也要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篮球锦标赛了。篮球锦标赛是学生们最喜欢的一项传统活动,部分原因是它是学校许可的最自由的活动之一,所有女孩都可以在比赛中相互交流。比赛跨年级跨宿舍进行,获胜的队伍可以耀武扬威一整年。
根据访谈,当时玛丽亚决定利用自己与精神世界的新联系来介入比赛。她用显灵板联系另一个世界,请他们帮一个忙:她希望好朋友莉斯(Liz)的队伍获得冠军。果然,莉斯的球队大获全胜。
玛丽亚的“魔法”在学校里传开了。这是一难以置信的事情违反了学校的规定。黑魔法显然是被禁止的,作弊也是。而且莉斯的队伍来自另一个宿舍,因此这也意味着玛丽亚背叛了自己的宿舍。她的行为解开了学校内的某种禁锢。
也许最重要的是,这种个人特质和个体力量的非凡展示,使得少女镇的整个权力体系受到质疑。
锦标赛之后,亚军团队开始抱怨不公平。洛阿·扎瓦拉在报告中记录道:“这大大激怒了很多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她们十分生气,不停地向几个负责的修女抱怨,直到事情捅到了院长那里。”
郑修女大为不解,问道:“什么是显灵板?”一些在俗的墨西哥教师解释到,显灵板和墨西哥巫术有关。她们说,显灵板是“恶魔的工具,能够改变人的灵魂,让他们做坏事”。郑修女立马发出指令,禁止在学校任何地方使用显灵板。
她还下令惩处把游戏带到学生中间的罪魁祸首。一位修女质问玛丽亚,而她则矢口否认玩过这个游戏,但很快就从她的床铺中搜出了显灵板。这种冒犯行为可能会让她被开除。玛丽亚坚持说她想留下来,外面的世界更加糟糕,她想留下继续学习。
尽管如此,郑修女还是做出了决定:开除。
郑修女回忆道:“在这所受上帝保佑的房子里,这样的游戏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这在少女镇是地震级事件。玛丽亚无视规则、练习黑魔法的事实令许多女孩既害怕又感兴趣。玛丽亚本人也被最终裁定激怒了。为什么其他女孩也玩了显灵板,只有她要被开除呢?郑修女坚持自己的决定,一旦安排妥当,这位初生的女巫就会被驱逐回家。但玛丽亚不愿意走,最终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发生了。
当玛利亚从自己的宿舍被带走,关在一个远离同学的房间里时,怪事发生了。
官方的解释是有“一阵风”刮过房间,但当时没有其他人和玛丽亚在一起,没人能够证明这个故事。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而玛丽亚的手指刚好在门缝里。这或许是场意外,或许不是。不管怎样,根据记录,门夹断了玛丽亚的手指。当她被带走时,鲜血洒满楼梯和大厅。
乔维塔回忆说,她亲眼目睹了可怕的后果。她说:“现场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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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外走时,玛丽亚遇到了一群以前的室友。根据乔维塔和其他一些女孩所说,就在这个时候,玛丽亚施放了诅咒。准确的话已经无法回忆了——玛丽亚很快就被护送走了,近年来寻找她下落的努力都无果而终——但所有人都记得她当时传递的信息。它就像传染病一样蔓延整个学校,最后几乎所有女孩都听到了诅咒的某种版本:
和我同辈的女孩们,每一个告发我或是对我有过不好想法的人都会患上疾病。你们的腿会患病,你们将无法行走,你们会遭到诅咒。
5.
疾病爆发后,一些学生很难将现实和噩梦、鬼魂和幻觉区分开。乔维塔回忆道,某一个深夜,许多生病的女孩都聚集在同一楼层上。有传闻说当时一位名叫西塔里的修女(Mother Citlali)在女孩的床铺中间走来走去,一个接一个地、无声地按摩她们的腿。乔维塔说自己看到了那个修女:戴着面纱,一言不发。
乔维塔回忆道:“那时周围很暗,我只能看到轮廓。而当她走近我们的时候,我发现它不是修女,一点都不像修女,它是一个白色的东西。”
第二天,乔维塔和房间里其他女孩认为,来看她们的是圣母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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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鬼魂和幽灵的故事太多了。洛阿·扎瓦拉回忆道:“它们不断出现。女孩们不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婴儿的哭声,看到黑暗中漂浮着的身影。”根据她的记录,有时候学生们还看见走廊上“悬浮”着的女孩。
在论文中,洛阿·扎瓦拉写到了少女镇里一个尤其真实的传说。
她写道:“学校刚成立的时候,有一个12岁的小女孩生病吐血身亡。”她有可能得了肺结核。“自那以后,人们在各种地方看到她的身影。现在学生们腿部患病,那个女孩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她身着白衣,四处跑着,有时又突然出现在楼梯上,有时脸上还有血。”
不久之后,媒体就听闻了这场神秘的疾病大爆发。摄影组到达了学校所在的查尔科镇。忧心忡忡的家长不顾一切地想去救他们的女儿,他们奔波数百英里将女儿从学校接回家。有些人从遥远的印第安人村庄坐好几天的汽车过来。
玛丽修道会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当地报道暗指有人指控学校内部存在虐待行为。尽管大修女在公开声明中否认了这些指控,但她私下里也觉得很恐慌。郑修女后来说:“我认为我们中间和学校里面存在某些病毒、某些疾病。我不能在未发现问题所在的情况下将女孩送回家,因为她们可能会将疾病带到她们的村庄里。”
洛阿·扎瓦拉一直在采访受影响的学生,做了满满的笔记和录音。洛阿·扎瓦拉在住院医生实习期结束后三年内,治疗过各种类型的疾病,但她的工作已经变得专业化了。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患有身心疾病的青少年身上。有些孩子患有多重人格,有些人则有分裂症。她曾检查的一个女孩经历过歇斯底里地抽搐。但她从未见过像少女镇这样大规模的病例。她越来越怀疑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6.
转换障碍,或歇斯底里症,仍然是医学界难题之一。
Ⅰ
歇斯底里症的临床概念出现在19世纪末,由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提出,他认为某些病人的心理创伤可以“转换”成身体症状——最先是大脑进行想象,然后释放到身体,可以通过具体化被压抑的记忆和创伤,进行强化治疗来治愈。甚至怀疑论者也承认,歇斯底里症是由大脑和“思想”之间不可知的生理桥梁引发的。歇斯底里症确实存在,但自概念提出后一个世纪内,它仍然在某种程度上被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