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迎来了崭新的一年。回望2020年，全球教育因新冠疫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也是因为这场疫情，全球教育者开始重新思考今天的学校教育对于未来社会的意义。
在基础教育阶段，高中教育具有其独特性和复杂性。在教育目标上，高中教育既要为学生升入大学做准备，又要为学生就业而准备，更要培养学生的公民素养和社会能力。近年来，我国高中教育发展在立德树人、教育评价、五育并举、高考改革、课程标准修订、新教材改革等方面多重政策叠加，催生了一系列创新探索。2019年至2020年，各国高中都在紧跟时代发展脉搏，顺应社会发展需求，重新定位教育的目标与内涵，创新课程与教学，形成了全球高中教育改革的新趋势。
2021新年伊始，我们回望全球高中教育在2019年至2020年之间的改革探索，梳理各国高中教育改革的共同趋势，以期为我国高中教育改革提供参考。
趋势1 评价综合化
毕业和升学考试是高中学校面对的重要外部评价，这方面的变革不仅会影响大学的人才选拔，也会影响高中教育的具体取向。
2020年，在升学考试方面值得关注的是法国的改革。法国宣布，将于2021年开始高中毕业会考改革，其主要举措包括：将现行的普通高中会考中的分科考试取消，即不再分文科、理科和经济社会科考试，而是采用公共文化基础课考试与专业选修课考试的形式，将分科考试调整为课程选择性考试；增加了平时成绩的比重，过程性评价比例将占40%；考试方式多样化，除了常规的笔试之外，口试和实践操作也是一些科目的重要考试方式，如在法语和外国语言文学中的口试、科学类课程中的实践操作以及大型口试。在大型口试中，学生选择两个与所选专业相关的议题，在准备之后进行展示和交流；终考测试科目减少并有一定的选择性，占会考成绩的60%，其改革后的构成为：哲学（8%）、法语笔试（5%）、法语口试（5%）、两门专业选修课（32%）、大型口试（10%）。终考成绩和平时成绩相加即得到学生的会考成绩，是法国高中毕业和大学招生的依据。
就在同一年，日本全面实施的考试改革同样引人瞩目。首先，大学入学考试改革继续强调“学力三要素”，在常规的基础知识与技能之外，强调学生的思考力、表现力、判断力，以及学生主体性、多样性、协调性的态度。大学入学考试在日本语和数学科目的试卷中增加了主观叙述题部分，以考察学生的学力要素发展情况。其次，日本2020年全面实施“共通考试”，以此代替“大学入学中心考试”，引入第三方评估，以提升选拔机制的公平性。这种评价方式改变了过去偏重知识技能的情况，同时相对减少了大学的自主性。而且，以大学入学考试的改革为指引，学历三要素在实践中成为贯通不同学段的学生发展目标，着力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和创新能力。
从实践来看，多数国家大学招生的“指挥棒”普遍存在，真正的挑战在于将这一“指挥棒”指向重要能力和品质的培养与评价，并为学生的个性化发展开辟空间。
趋势2 课程多样化
在近两年中，各国高中教育在课程设置和课程内容方面的趋势，是课程的多样化和选择性。
从整个教育体系来看，在教育分权和办学多样化的国家中，高中学校教育各有特色，有自己的课程体系，学生可自主选择的科目较多；在较为注重统一管理的国家，高中课程的选择性主要通过选修课来实现。从学校层面看，主要是通过选修课和学分制支持学生的课程选择。
以法国高中课程方案为例，高中课程改革与会考改革相适应，在近两年全面铺开，高二、高三阶段的选修课在课时量上超过一半。新的课程方案将课程分为公共文化基础课、专业选修课和选修课三大类。其中，公共文化基础课包括法语、哲学、历史地理、道德与公民教育、两种实用语言、体育、数字与人文科学、数字科学与技术。值得注意的是，法国高中公共文化基础课中的数字与人文科学、数字科学与技术以及专业选修课中的数学与信息科学，体现了信息时代的发展要求，也是数学课程领域的新探索。
与多样化的课程设置相一致的改革，是课程标准的提升。例如，美国在“下一代高中”的设计原则中，首先强调的就是高学术标准。美国在对于学术性内容、大学入学准备、创新教育教学方法的应用上，也有非常多元化的探索，教育分权体制、高中学校的办学自主权和大学的自主招生，从制度上支持了这种多元化探索。美国高中在基础性的课程标准之外，会开设大量的选修课，其中很多是学术性课程，也有一些高中学校和大学合作，学生可以提前注册大学的课程。
日本高中则在课程改革中强化高中与大学的衔接，提升高中教育的质量，特别是促进学生综合能力及21世纪关键能力的发展。近期，日本课程改革的一个亮点是增加了综合性的学术性课程。日本最新颁布的《高中学习指导要领》新增了“理数”学科，由“理数探究基础”和“理数探究”两门课程组成，其目标是培养学生对各种事物现象能够综合地运用数学与理科的视角和思维方式，通过探究过程，获得课题所需要的素质和能力。法国高中课程增设的数字与人文科学、数字科学与技术以及专业选修课的数学与信息科学，韩国高中开设的人工智能基础、人工智能数学等选修课，南非基础教育阶段新开设的编程和机器人课程，也是朝着同样的方向而努力。
趋势3 能力多元化
拓展实践能力，是2019年至2020年各国高中教育变革的另一个显著趋势，主要表现为通过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融通为学生的升学和就业提供双重准备服务，在此过程中为学术取向的学生增加发展实践能力的机会，包括在学校的课程体系中增设职业技术类的课程，包括STEM课程中的工程技术系列课程。
在美国，有将近80%的高中学生学习过职业技术课程。相关研究也表明，高中阶段学习职业技术课程能给学生带来的长期收益，特别是让学生解决综合性的真实问题，既提升学生的实践能力，也提升学生综合应用书本知识、创造性地解决问题的能力，能够实现高中教育的多重育人目标。
随着科技在关键领域的深入应用，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等STEM课程越来越成为各国高中教育的发展重点。两年前，美国发布《STEM教育战略计划》，启动了为期5年的STEM战略。其愿景是，所有美国人都可以终身接受高质量的STEM教育，美国在STEM素养、创新和就业方面成为全球领导者。为了实现这一愿景，在2019年至2020年，美国根据这一战略计划的原则，不断发展和丰富战略协作；将学生置身于多学科汇集之处，用多学科知识解决真实世界的复杂问题；培育计算素养，将计算素养作为当今世界的关键技能。2020年12月，美国科学与技术政策办公室提交了STEM教育战略规划的进展报告，显示近两年跨部门的工作小组加强了合作和政策传播，政府、社会、教育部门共同推进STEM教育实践。
在美国高中教育改革中，基于“下一代高中”的设计原则，更加重视对学生全面的、个性化的支持，以便为他们的大学学习和职业发展做好准备；坚持促进积极的动手学习，与中学后学习准备和职业准备相一致；突出学术内容和学习个性化，加强与学生教育需要和个人兴趣的联系；为有需要的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术方面乃至全方位的支持服务；提供多元机会，让学生参与到中学毕业后的学习之中，包括在高中时获得大学学分；以更加创新和有意义的方式重新设计学习时间的范围及顺序，融入教育技术、项目式学习、基于能力的进阶等创新方式；等等。
在教学方法上，高中改革的普遍趋势是以学习者为中心。例如，日本《高中学习指导要领》强调，建立具有自主性、对话性、深刻性等特点的教学方式。此外，项目式学习、对话教学等方式在欧美各国的实践中仍是热点，特别是在21世纪技能和核心素养运动的推动下，这些教学方式被认为是培养批判性思维技能、合作技能、沟通技能、创新技能的重要途径。这些技能无论是对于学生的升学，还是对于学生未来的职业发展而言，都有促进作用。
趋势4 成功全纳化
教育公平问题在高中阶段的表现极其复杂，不同国家和地区有着不同的关注重点。在一些国家，教育公平的关注点在于不同群体之间的教育机会差异问题。以美国为例，在高中教育中，不同种族和不同社会经济文化背景的学生在入学率和学业成就方面存在差异，在容易辍学的学生中来自社会经济背景不利家庭的比例较高。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针对这些群体的政策关注较多。在STEM教育和优质教育中，社会经济背景不利学生群体的教育机会也是政策和实践的重点。
近年来，完成高中教育被认为是参与现代社会工作的最低教育要求。即使在教育发展整体水平和质量较高的芬兰，仍有16%的人没有完成高中学业。2020年，芬兰计划将最低离校年龄提高到18岁，在延伸义务教育年限之前，除了要取消高中教育的学杂费外，还要调查学生中断高中学业的原因，以采取适当的应对措施。但是，在大多数国家，高中教育还没有被纳入义务教育，社会经济背景不利的群体最可能没有完成高中教育，因而需要支持性的政策，尽力促进教育公平，避免不公平的代际传递。
此外，父母的教育水平和子女成绩的相关性，也被看作是教育公平中值得注意的问题。第一代和第二代移民的教育成就问题，也是芬兰教育政策特别关注的。
促进高中教育公平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教育方式的改进，使得教育适应个体的需求，从而更好地促进每个人的发展。芬兰新一轮普通高中教育改革强调“全纳性成功”，并将此作为改革的核心目标和价值引领，在实践中注重创建高度个性化和灵活性的学习路径。芬兰在其教育未来发展规划中提出，“我们必须获取追求个体学习路径的平等机会。我们通过资助积极的区分、鼓励灵活的教学、提供充分的支持，来达成这一目标。”
2019年至2020年，纵观全球高中教育改革，各国所追求的高中教育公平已经开始从“有学上”层面的入学机会公平，提升到“人人享有适合其个性发展的学习路径”层面的教育过程公平，以及“全纳性成功”意义上的教育结果公平。
趋势5 教育信息化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对全球教育教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特别是对于高中阶段的课程体系和教学方式提出了挑战。然而，各国“停课不停学”的在线教育尝试，也催生了高中教育中信息化技术的应用，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更注重探索传统教学方法之外的教育方式，更注重利用网络的资源支持学生学习，更注重多种途径的沟通，努力对学生在特殊情况下的新需求做出回应。
2020年8月，兰德公司发布的报告《高中教师对个性化学习的认识和实践》显示，运用技术支持学生的个性化学习越来越普遍，教师在提供教学材料和学习资源、调整课程内容、确定教学方法以及支持学生的社会情感发展等方面，注重运用技术手段，注重根据学生数据做出调整。尽管在真正实现高水平的个性化学习方面还有很多挑战，但是这一方向的探索和进展是坚实的。运用技术手段支持学习创新，是教育创新的持久热点，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强劲发展的推动下，技术界和教育界对此更加关注。
此外，高中阶段学生的升学考试与大学申请，是2020年各国高中在新冠疫情冲击下的另一个难题。对此，日本文部科学省要求，各国立及公立大学在招生方面采取灵活的措施。欧美很多大学在招生时也有类似的做法，例如减少某些方面的要求或者在时间安排上更加宽松，甚至取消外部考试。在2020年8月，美国教育部启动了“补助计划”，支持学校和学生开发更为灵活的教学模式，帮助学生的学习，同时在考试安排上更为宽松，允许学生补考、缓考，并在标准化考试及绩效责任制方面做出取消、豁免的安排。
其实，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已经有一些国家进行类似的大学招生改革探索，例如以学生平时成绩为主的综合评价、能力评估档案、表现性评价等评价方式补充甚至取代标准化考试，作为大学招生的依据。2020年的全球新冠疫情，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加速了高中教育与大学招生改革探索进程和应用范围。
2020年，面对全球肆虐的新冠病毒，各国教育者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将挑战视为机遇，顺势而为，探索更加有利于人才发展的教育教学策略。今天，新年伊始，我们足以相信，未来全球高中教育改革探索将迸发出更加灿烂的火花。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中国教育报》2021年01月01日第3版
作者：郑太年
来源： 中国教育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