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俭以养德
除了静,诸葛亮要强调的另一个修身重点是俭。在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的中国古代社会,一个君子首先是爱物惜物的,这既是对大自然的敬畏,也是对人的劳动的尊重。因此古人常常教育子弟“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时至今日,很多人认为俭已经过时了,更有甚者,还会鼓吹“有消费才能促进生产”“越会花钱的人才越能赚钱”等。
《左传》上说: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当下社会,很多人热衷炫富,在他们眼中,占有更多、更高级的物质就是成功的标志。古人讲“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当一个人内心缺乏力量,没有对于“道”的理解和认同,就会被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所牵引,以满足物质*为最高追求,这也就是孟子所讲的“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
大道永恒,古今相通。近些年被查处的腐败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在物质利益上的不当贪求而落马的,这也正验证了《周易》所说的“君子以俭德避难”。
值得指出的是,“俭”的意义远不止于物质层面的节省和简朴,它更蕴涵着深刻的精神价值。《说文》上讲“俭,约也”。这个“约”是约束克制的意思,这种约束不只是说物质上的,更指语言、思想、行为方方面面的“约”。
每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选择一种“俭”的生活方式,不仅意味着物质方面的简约,更意味着减少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减少那些君子所不齿的夸夸其谈,减少那些浅薄的社交和八卦,把自己的精气神留在对生命有积极影响和意义的事情上。
君子之志,修齐治平
诸葛亮教诲儿子“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个志和远又是指什么?正所谓“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君子士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必将确立宏图伟志于更广阔之处。事实上,除了《诫子书》,诸葛亮还有一部《诫外甥书》,开篇即为“夫当志存高远”,可见他对于后辈确立正确和远大志向极为看重。
若要立志,先要辨志。很多人以为,立志就是确立职业理想,或者就是要出人头地,要赚大钱扬美名,其实,这是把*和志向混为一谈了。梁漱溟先生曾经专门撰文,告诫年轻人要将*和志气区分开来,“必须不是从自己躯壳动念,而念头真切,才是真志气”。真正的志向,必定是突破了个人对一己功名利禄的满足,一定紧紧围绕一个人在人格境界上的提升,旨在“止于至善”。
回顾诸葛亮自身的人生志向,我们从《出师表》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可以说,他自己的人生追求从来都不是世俗的名闻利养。陈寿在《三国志》中写到了诸葛亮在年轻时常以管仲、乐毅自比。对此,“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也就是说,只有崔州平和徐庶两个人认同诸葛亮的自比。
就好像王阳明12岁时立志“读书做圣人”,在很多人眼中也似痴人说梦。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鸿鹄之志,常常为世人所不解。但历史上真正被人铭记的圣贤,所秉持的一定是“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事名”的信念。
静、俭、志、学的内在逻辑
事实上,静、俭、志、学这四件事是相互关联、相互决定的:“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有志向的人就可以静定,遇到困难和挫折也能不忘初心、稳如磐石,如如不动。正如《大学》中讲“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没有脚踏实地的学习和积累,志向会成为空头支票。没有宏伟的大志,人又不容易以“俭”抵御声色犬马的诱惑。
静与俭之间亦是一对孪生兄弟,“静”是从内在说,“俭”是从外在说。不管是静还是俭,都是在考验一个人面对各种不良诱惑的自省、自知和自持,这是一个人精神的固本培元,开源节流。
圣贤终驯致
作为一个对人性有深刻体察的智者,诸葛亮深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所以在《诫子书》的结尾,他反复叮嘱幼子万不可“淫慢”“险躁”,如果不能坚定意志、珍惜时间,就会导致“悲守穷庐”的后果。
滚滚长江东逝水,当我们站在公元2018年之初,再去回望历史,可以看到这样的一段记载:诸葛亮写下《诫子书》29年之后,魏国将军邓艾征西,在与邓艾的交战中,38岁的诸葛瞻与自己的长子诸葛尚,双双战死在绵竹。
老子有言,“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如今,绵竹纪念诸葛瞻父子的诸葛双忠祠,与成都纪念诸葛亮的武侯祠遥遥相对,不禁令人慨叹:短短的一部《诫子书》,连接了祖孙三代忠贞仁勇的光明气象,也感召了无数后世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