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马贡多是一个有二十户人家的村落,用泥巴和芦苇盖的房屋就排列在一条河边。清澈的河水急急地流过,河心那些光滑、洁白的巨石,宛若史前动物留下的巨大的蛋。这块天地如此之新,许多东西尚未命名,提起它们时还须用手指指点点。
当我第一次阅读《百年孤独》时,我就陷入了那种充满悲伤和无力,躁动和懵懂,疲惫和空虚,却依然很难停止阅读的状态。
也许是因为马尔克斯的想象力太魔幻,思维太跳脱,辞藻太诗意,又或者,百年家族的传奇故事,边陲小镇的兴衰史,拉丁美洲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太过打动人心。
总之,我就像是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在这个充满冒险,奇迹,幻想,迷恋,悲剧,乱伦,通奸,叛乱,信念,封闭,无限庞大又无限缩小的瑰丽世界里,游历和经历一番之后,醒来发现,马贡多所昭示的那个世界,就在我们身边。
马贡多无法解决的恒久问题,也是当今时代的问题;布恩迪亚家族的悲剧性命运,也是很多家族难以解脱的命运;甚至布恩迪亚家族男人和女人,所遭遇的很多问题,也在我们的生活中十分常见。
马尔克斯说:试图解决无法解决的问题的人,都知道答案是没有意义的。
但我依然徒劳无力的想要尝试去寻找一个答案,就像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执念。
家族中的第一人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人被蚂蚁吃掉。
从很早之前开始,男人和女人自然结合,通过性生活孕育生命,并通过组建家庭而保证生命的薪火相传,这衍生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也制造了家谱和族谱这个概念。
而当布恩迪亚家族的第六代男人,爱上了自己的姨母阿玛兰妲,并发生了乱伦关系,生下一个长着猪尾巴的孩子时,宣告了这个百年家族最后的终结。
马尔克斯在小说里写道:他是百年里诞生的布恩迪亚当中唯一由于爱情而受胎的婴儿。
而由于他的到来,母亲因产后大出血而死,父亲在痛苦中破解了梅尔基亚德斯的手稿。
手稿卷首的题辞是:家族中的第一个人将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
所写的事情过去不曾,将来也永远不会重复,因为命中注定要一百年处于孤独的世家绝不会有出现在世上的第二次机会。
随着整个百年家族的湮灭和消失,我们在窥探他们永恒孤独和痛苦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被诅咒的家族,所有的悲剧,其实都是源于匮乏,爱的匮乏。
从家族的第一代人,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和妻子乌尔苏拉的结合开始,家族的悲剧性种子,就已经埋下了。
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妻子乌尔苏拉,并不相爱,也谈不上思想相通,灵魂契合。并且,由于乌尔苏拉的姨母和叔父结合,生下了一个长尾巴的孩子,给乌尔苏拉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乌尔苏拉每夜都穿上特制的紧身衣,拒绝和丈夫同房,这让何塞遭到了其他人的嘲笑,更让他失手*了一个讥笑他的人,导致灵魂饱受折磨。
从此以后,充满活力,富有冒险精神,极富创造力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对科技的执迷之中。
他致力于用磁铁开发金子,痴迷于放大镜和观像仪,沉湎于科学和地理,沉浸于研究和开发,终日呆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对家庭重担和孩子,置若罔闻。
而丈夫的不切实际,导致妻子乌尔苏拉不得不为生存奔波,在太阳底下劳累,在泥土里奔波,为生计操劳,为吃喝用尽全力。
这就导致,何塞·阿尔卡蒂奥和乌尔苏拉生下的两男一女,布恩迪亚家族的第二代孩子,生活在无爱的家庭,没有交流和沟通的家庭氛围之中。
所以,大儿子何塞·阿尔卡蒂奥,脾气古怪而暴躁,性情让人捉摸不定,在婚姻选择上也非常叛逆,被赶出家门,最后死于枪*。
二儿子奥雷良诺·布恩迪亚,继承了父亲的天赋,成为家族最有出息的男人。他参加内战当上上校,但和17个女子姘居,生下17个男孩。这些男孩以后不约而同回马贡多寻根,却被追*,一星期后,只活下来一个孩子。
晚年的奥雷良诺,每日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炼金子作小金鱼,每天做两条,达到25条时便放到坩埚里熔化,重新再做。他与世隔绝,孤独终老。
三女儿阿玛兰妲,渴望得到爱,却在每次得到时拒绝,她性格古怪,清冷,倔强,叛逆,一生被悔恨和痛苦折磨,在极度爱的匮乏中,她和自己的侄子乱伦,却依然无法救赎那颗被损伤的心灵。
可以说,从家族的第一代创始人,开辟这个家族的父母并不相爱,也不彼此理解开始,这个家族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心理学上在治愈原生家庭问题时,有一种非常管用的治疗方法,叫做族谱治疗。
就是说,如果你感到因为父母的不当养育,给你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心理创伤,那么,你可以记录一下你父亲和母亲双方至少三代以上的教育方式,从中得到共性,找到缘由。
换言之,你父亲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之间感情如何,你父亲的曾祖父是如何对待孩子的,你父亲的曾祖父的孩子性情如何,最大限度的挖掘家族往上每一代的教养方式,和家族每一代男人女人的性格,最后你会发现,悲剧有家族延续性。
在布恩迪亚家族,这种悲剧也是一早注定的。
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妻子乌尔苏拉,既不相爱也不相知,所以,他沉湎于科学和地理,天象和世界。
但是,马贡多的封闭性决定了,他的精神世界和周围现实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他像妻子抱怨说:咱们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啦,咱们会在这儿活活地烂掉,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了。
在极度无法疏解的痛苦中,他开始精神失常,被家人绑在一颗大树上,几十年后才在那棵树上死去。
从此以后,布恩迪亚家族的每一个男人,要么沉湎于工科,要么沉湎于人文,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孤独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