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的花语
文/蒙成花
前些年，家里的土坯呢屋屋檐下花团锦簇，最不太显眼的是那几簇牵牛花。每到春天，我就种下几颗牵牛花。那种子是三角形的黑色颗粒，随意丢几颗或被狂风刮起散落在石头旮旯里它都会生根发芽。适者生存的法则虽是严酷的，但它耐旱耐寒耐得住孤单寂寞，是不择土壤贫瘠或肥沃，不选环境优劣的植物女子。收敛、不张扬。初夏，当嫩嫩绿绿的萌芽冒出地皮，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嫩芽抽枝散叶，在它旁边栽几株青杨木棍，搭一道颤巍巍的篱笆墙，那柔韧的枝蔓爬上篱笆，藤秧一天天恣意绕着篱笆疯长。酷热的夏季里，淌在古朴庭院里的阳光热辣滚烫，空气里氤氲着纯纯的花香，花朵枝叶上栖落着蝴蝶蜜蜂们的声声呢喃，小院别有一番情趣。
木屋拆了，盖了板房后心中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失去了以往的那种温馨和厚重。总觉得住在木屋里有童话般的惬意和舒适。但我还是在窗根松土点几颗毛豆和牵牛花。
夏季里，窗外的牵牛花和毛豆爬蔓绕藤，柔劲的枝上伸出嫩嘟嘟的叶子，冒出鼓囔囔的花苞，清晨，我从窗户里看见篱笆墙上绽放着深紫色和枚红色、浅紫色的牵牛花，都是喇叭形的，花瓣薄如蝉翼。正午，当热辣辣的阳光炙烤在花朵上，它轻轻地合上了花瓣，暮色四合时它又绽开了。
一整个夏天，它朝开暮合，摇曳生姿。
晚秋时节，院子里的大丽花、杨竹兰、蜀葵等被浓浓的寒霜侵袭后萎蔫蔫的。那蔫蔫的叶子和花瓣在橘红色的阳光下昭示着它们羸弱的生命已定格在那一刻——猝然凋零，不再呼啦啦随风摇曳了，叶瓣上那清晰的脉络变模糊了。
唯独那一簇簇牵牛花依然沐浴在秋阳下欲绽未绽。
我收拾那些凋萎的枯枝败叶时发现有一枝深紫色牵牛花枝干上有好几朵鼓鼓的花苞正待绽放呢，时令已经是霜降过后，快要立冬了，它孤零零的没有同伴用茂密的枝叶庇护住，会被寒霜侵袭凋零的，它虽柔韧如初，但早晚温差大，她是否经得起彻骨的风霜？那蜿蜒蔓延的藤秧紧紧盘绕着一株篱笆孜孜不倦的诠释着生命还在怒放！一只暗红色白斑点的蝴蝶流连忘返在花朵上。我留下了这枝深紫色的牵牛花——茁壮生命的标本，就让它在这短短的晚秋竭力渲泄那一抹灿烂吧。
初冬时节，枝叶被风霜侵袭后已经枯干了，深绿色的叶子成浅绿了，而花朵依然是深紫的，一阵清冷的风掠过，花瓣和枯叶窸窸窣窣的低吟着，那是蛰伏在它骨子里的深情表白：点缀着这绿意凋败的院落，守护幸福。我凝望着它的浅绿和深紫，感叹：你，枯萎了吗？你留住了一抹青春的版本？
在低出尘埃的俗世中，它安静、隐忍、知足，在寂寥中幽幽地宣泄着生命的内涵。它多像一位可亲可敬的农家女，在遗世独立中盈盈浅笑，那眼眸中溢满质朴和敦厚。
一抹深紫——深沉、凝重。它是植物王国的极品女子，花瓣和脉痕都浸透着古典的凄美，现代的温婉。
我敬重的一位农家女子，她叫素莲，她只念过小学，她喜欢读书，不认识的字查字典。她心灵手巧，她屋里的墙上挂着刺绣《一剪梅》，丝带绣《金菊绽放遍地黄》和珍珠秀《梅》《兰》《松》《竹》。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院子里花卉草木点缀得活色生香。那些年，生活虽不那么富裕，但两口子恩爱如初。小日子过得甜蜜芬芳，就像黄梅戏《天仙配》里董永和七仙女那样妇唱夫随，细火慢炖，细水长流。如今，她是个单身女子了，丈夫去世时她还不到五十岁，村里的热心人劝她续弦，也不乏有人给她介绍过好几个眉目俊朗，身材挺拔伟岸的男人，但她心如止水，都婉言谢绝了，她说她有老伴，老伴活在她心坎里。有人在背后说她太孤傲了，把前来相亲的男人一个响亮亮的鼻涕都擤到八百里外了。话传到她耳朵里她也不生气，保媒的也不厌其烦的给她张罗对象，她也不厌其烦的谢绝。后来她开了一个装裱十字绣和刺绣的小店，她就守着那家小店一个人孤单的过着。她说她喜欢孤独。小店虽也不景气，她说学着做生意，时间一长，就学会怎么打理生意了。一个人的时候她拿着花绷子绣一幅画有牵牛花的刺绣。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回忆夫妻一起度过的幸福、温馨的时光。丈夫每年出远门挣钱，每天都要给她打电话报平安，每次回家来把钱悉数交给她再带她去西宁档次最高收费最贵的理发店——《小白杨》去做发型。她说她是村里第一个烫染过金黄色波浪卷长发的女人。然后再带她去王府井商店买衣服。在这个小村，她是第一个领导服装新潮流的女人。村里的女人们都羡慕她，都竖起大拇指说她命好，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她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得很妩媚。男人死后人们又私底下议论说她两口子太好了就折寿了。半生的缘分！都说夫妻还是三天两头吵架拌嘴会地老天荒的。
虽说她额头爬满了皱纹，眼角堆积了细纹，但还是有人深更半夜去敲她的店门，砸碎玻璃。她隐忍着，有人劝她找个伴，她摇头。她说一个人的时候大声朗读一篇他曾经读过的美文，回忆几遍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心里暖暖的，很是享受。
那年那月，她刚满十八岁，他站在她家对面的房顶上，面对着她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照片上的他走下来，他们手牵手走到屋檐下，她做十字绣，他给她捶背，一弯弦月挂在树梢，房前屋后蛙鸣蝉唱，蚊虫聒噪。岁月静好，相濡以沫。
2018/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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