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24日,在视频发出的第6天,来自广西百色隆林的梅的亲人,在一个老乡群里认出了她。她的乡音几乎未改,更显眼的标志是脖子上的肿块,年轻时就有,现在越发大了。
五天后,两个侄子悄悄出现在养老院里。直到亲眼见到梅姑姑,他们都担心这会是个骗局。姑姑在他们出生前就走丢了,带她走的人也找不着了,他们报过警,采过血,没有回音,渐渐不抱希望了。
“姑姑,我是荣代的儿子。”一个侄子说了梅弟弟的名字。老人起先没有反应,渐渐地,她的眼里蒙上了水雾,嘴唇哆嗦着说“荣代不要我了”。
盈妹赶到时,亚婆还在流泪。她从两个侄子嘴里拼凑了亚婆同样辛苦的前半生。她的汉语名字叫黄荣梅,年幼丧父,十多岁时又丧母,作为长姐,辛苦拉扯大弟弟妹妹。家里只有薄田几亩,收成不好时,她也把粮食让给弟弟妹妹。
亚婆与两位侄子、盈妹、盈妹的养舅舅、舅妈团聚
因为贫穷,梅直到三十多岁才嫁人,丈夫是个脑子“马马虎虎”的男人。生过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她因此被赶回了娘家,衣服都没带。
这个贫苦的家庭似乎没交到什么好运。梅的妹妹早年发精神病,在流浪途中死去。等一个男人出现在家里说要讨离婚的梅去当老婆时,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
后来怎么辗转到广东这个山村的故事,亚婆没和侄子说。她太老了,不愿意提起不开心的事。她只是反复地说,房子漏雨了,腿好疼,都是盈妹养父帮的两次忙。然后又提起,有一天,盈妹跟着两辆车走了,找不见了。
盈妹落泪。原来当时亚婆知道自己离开了她,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也不要她了。
此刻,她更加地心疼亚婆。小时候不懂事,她心里只有痛,怨恨过,只想逃离那个被人嘲笑的“不正常”的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收养请求。到了养父家,养父隔断时间就提醒她回去看亚婆。她总是躲闪。直到有一次,有人送来一只鸡,感谢养父随手帮的一个忙。养父郑重地和她说,人要知恩图报,一个小忙换来一只鸡,何况亚婆不舍吃穿养大了她。
盈妹羞愧难当。那个周末她就回去看了亚婆。亚婆比划着吃饭的手势,又拍拍肚子。盈妹知道亚婆是在问她有没有饿肚皮,她指指带来的水果和菜,又摸摸肚子,告诉亚婆她过的很好。
几年后,去广州上大学前,她回村里看了亚婆。她比划着手势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不能经常回来看你,你要好好照自己”。亚婆也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俩人就这样说了大半天。离开时,亚婆拄着一根木棍站在老屋门口,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消失在路的尽头。
盈妹一路哭着离开,在心里一遍遍说,“亚婆你珍重!”
亚婆黄荣梅和养孙女盈妹
在寻到亲的第二天,她心绪难平,把这些隐秘的刺痛写了下来,分享在“回家”群里。她写道,“是一个连说话都没人听懂的亚婆含辛茹苦把我拉扯成人,是她给了我重生。”
那个文档看哭了很多比侬。他们不少人家中都有走失的女性亲属,她们消失在时间里,不知身在何处。在遥远的异乡,他们或许也是“喂”和“欸”。
盈妹的这种情绪,峰萧萧很熟悉。德良的女儿也是这样,母亲找到亲人后,她止不住地笑,嘴巴都合不上,神情呈现出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峰萧萧把这理解为一种和解,童年的那些阴影都驱散了——她也曾因为母亲受嘲笑,也曾故意疏远过母亲。
侄子离开后,亚婆一个人坐着,不吃饭,一直在流泪。侄子告诉她,她弟弟还在,但太老了,疾病缠身,不能来这里看她。盈妹知道亚婆也在消化心里的刺。漫长的分离后,她终于知道,弟弟没有不要她,他也努力找过她。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奶奶活下去的?” 盈妹在那个文档里还写下了这句话。
现在她找到了答案,“应该是因为我。”经过两次冲荡,她的童年阴影似乎也要散尽了。一次是养父母的爱,她不再觉得自己“不正常”了,心里的缺口被补上,一次是这次,心里的重担卸下了。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有空,她就会带着孩子去看老亚婆。等亚婆身体好一些,她想去广
作者丨李远睦
设计排版丨高旭芹
图片来源丨 受访者、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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