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荣极
防城、上思在汉代时隶属“南夷”地区。一个在十万大山南面，濒临浩瀚的大海，有鲜活的海鱼和呆呆的老海龟等；另一个在十万大山北麓，陵丘的林木丘连峰,还有一垌垌的香稻和甜甜的甘蔗等等。又有“一山生两地，习相近，情相通。”的悠久人文传统。
常常听人们说：防城海上风吹浪高的时候，像万马奔腾的厮*战场，极为壮观。那里手工艺发达，有香喷喷的豆腐，蜻蜓肉般的发糕、酸脆的芋蒙等传统工艺风味小吃。最特别是那良虫粉，农妇用米粉搓和反复慢滚成条虫状，煮熟起锅，放入盘中凉沥，有微风吹至时，能摆头摇尾地蠕动，像一条条栩栩如生的虫条，放入口中，香脆可口，唇齿留香，堪称岭南一品，叫“虫粉”。
我小时候的那个年代，防城上思有着十万大山阻隔，交通不便，从未到过防城。不知道防城有多大，海水有多咸。斗转星移，有很多事都伴着生活的变化而淡忘，唯有那良的虫粉味道，让人难以忘怀。爷爷是个庄稼汉，种的甘蔗高又大，榨熬成糖砖块，金灿灿的，又甜又香。每年开春，爷爷总把糖砖装成担子，挑上肩，翻过十万大山，到防城米行街摆卖。换些咸鱼回来，也少不了用芭蕉叶包一包虫粉给家里人尝个鲜。
有一次，爷爷早早就把糖砖装好担，扁担一头挂上一顶雨笠和结绑一条汗渍斑斑的旧毛巾，准备再翻山越岭来米行街卖个好价钱。我也跟着早起床，揉揉眼睛，抓着爷爷的裤腿说：“爷爷，我也去吃虫粉啊！”爷爷说：“哎，山又高，路更陡，你还小，去不得，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吧。”
转眼间，我长大了又长老了。丁酉年春分，我逛防城街旧菜市小摊里，买上正宗那良虫粉，心里乐开了花，打包拎手即走入一小巷无人的僻静抓一条虫粉吃。
俗话说：“遇巧才有书。”这句话一点也不假，稍远处，草药行旁边小巷口，忽然传出一阵阵委婉动听的歌声“拔面毛呀，拔面毛，纱线拧着八字走，脸上无毛靓靓妹，漂亮女人满街有。”
我心性好奇，闻歌声寻处去，无事找事。那个巷不宽仅有1.5米左右，20多米深，是居民通道，靠巷墙有七、八处，放着几张凳子，一看便知是拔面毛女人美容的摊点，巷头口挂一面镜子的摊子，摊主叫黄大妈。她对着我唱个呀：“女人拔面毛，男人好好睇，想听讲古子（故事），请坐下兴计（听讲）。”我满脸通红地拉张凳子坐下。“帮人拔面毛是我天天的活儿，能收点小费补用生计。虫粉和拔面毛还有一个动听的古子。”黄大妈指着我的虫粉包滔滔不绝地对众人讲起故事来。
从前，有一个叫仔四的人，学识渊博，才高八斗，在南夷皇帝当宰相。他廉洁公明，很关心老百姓的疾苦，威望很高，爱吃虫粉，经常有民众做虫粉给他吃，人称“虫粉宰相。”有一年，北部湾地区发大水，宫庭也漏水，百姓颗粒无收，只靠挖野菜充饥。仔四向皇帝谏言要求免除灾民的赋税。免除赋税，皇帝收入要减少，皇帝恨死了他，千万百计地给虫粉宰相制造罪名，然后再*他。
一天，皇帝命令虫粉宰相在一个月内要900张人皮来做瓦片，修盖漏水宫廷，如办不到就处以极刑。30天的期限就到了，虫粉宰相来到防城组织900个青壮年来到皇宫，用好酒好肉相待，饭酒后叫他们跑步运动，汗水淋透衣服，然后带他们进宫殿面见皇帝说：“我把皇上您需要的人皮带来了，但都是贱货，每一张人皮都是漏水的，而且很臭。”皇帝一看，人的皮肤和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一股股臭恶恶的馊气扑鼻而来。皇帝连忙捂着鼻孔说：“既漏又臭，修宫庭天面，不用，不用！”并叫卫兵把这帮人赶出皇宫。
皇帝身边有一位大臣叫徐老道，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他向皇帝献计说：可命令虫粉宰相10天内拿999个公鸡蛋来给皇后坐月吃。如稍有差错，处以绞刑。期限又快到了，仔四离宫回到家里，整天和乡亲们下地干活做虫粉吃。皇帝派兵去抓他，他却对官兵说：“请你们回去禀报皇上，我父亲刚生小孩，需要我打理他，做虫粉给他吃，期限到时，我会把公鸡蛋送给皇上。”官兵听后斥责仔四无理：“你爸是个男人，那能生小孩，坐月子呢？”虫粉宰相答道：“男人不生小孩，那公鸡会下蛋吗？”官兵听了觉得有理，抢上一包虫粉，就不抓他，回去一五一十地禀报皇上，皇帝大怒，又另下一道圣旨。
皇帝又命令：3天内由虫粉宰相带200士兵，去抓81个民女进宫；徐老道当监军官，负责验容、登记造册和护送交割。两人分工明确，责任分明，谁出差错，谁遭五马分尸,不得有误。说穿了，皇帝这道圣旨就想治虫粉宰相抢民女死罪。但虫粉宰相不怠慢，快马加鞭地进村找美貌女子，并暗中安排给每人一碗久煮的虫粉吃，并告诉她们不要害怕，会有办法救你们的。徐老道不知是计，紧跟其后，逐一验容登记，还披星戴月地护送上京城。到了京城,夜已深暗,虫粉宰相对徐老道说：“监军大人，马上把这帮女子送交给皇上。”徐老道回答说：“不妥，夜深了，皇上已在后宫，我们打搅会遭*头的。先把她们关在我家，明早上朝，当着众大臣的面，再献给皇上。这样才有体面，我们更光彩。”虫粉宰相暗暗自喜地说：“是，是。徐大人想得周全。” 第二天早晨，火红的太阳照亮宫殿。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宫殿：“早朝到，有事禀奏，无事退朝！”虫粉宰相第一个禀报说：“为臣宫选81个佳丽，已到齐。徐大人私自把她们关在他家里，迟迟没有送来，不知何故？请皇上明察。”皇上不悦，立即命令*搜抄徐老道的家，押着众美女到殿前听宣。大臣们一看，吓了一大跳，什么是美貌女子，是一群非人非猴的怪物。原来81个面如满月、洁白似玉的美女子，吃上一碗久煮的虫粉，被徐老道关在家中住一夜，却脸上就长满了绒绒的长毛，个个像花果山上的母妖猴。
大臣们议论纷纷地进言说：“徐老道懂妖术，心怀鬼胎，耍了手段，把美女变成了妖猴，戏弄了皇上，犯有欺君之罪，不治五马分尸，众臣不服。”皇上大吼：“治徐老道五马分尸，斩立决。放这帮女人回家，退朝！”这就是历代所传说的“久煮虫粉条，吃上脸长毛。”典故的由来。 *了徐老道，为民除了害。但81个女子脸上还留有长毛，丑八怪的。她们整天抱头大哭，闹得鸡犬不宁。
虫粉宰相也心急如焚地挨家串户进行抚慰，并用纱线教着人们如何拔除脸毛。果然，81个女子一下子变成美丽蛋脸，颜容比原先更好看，有着“沉鱼落雁”之姿。人们欢欣鼓舞，大声呼喊：“拔面毛能美容。”从那以后，女人拔面毛美容套法，就得传承下来，有一千多年，长盛不衰了。
拔面毛是一种成本相当低的美容护肤妙方，只需几尺柔韧的细棉线、一块白色粉饼即可。拔面人先在被拔面人的脸上均匀涂上一层爽脸粉，使皮肤干燥、面毛变粗，这样可减少拔时的疼痛，也利于把脸上的细软汗毛拔绞干净。再用拇指头在脸毛多的地方反复摩揉，直至有点火辣辣的感觉，这个过程叫“揉热”。紧接着，用一根三尺左右的韧纱线，拧成一条活绞，就可以开始拔毛了。把纱线张开的口子贴着脸部有毛处, 三点协调地用力, 来回拧着“8” 字形，一起一落，一张一绞，借助纱线交叉、开闭、拧绞之势，渐渐把面、额、颈的汗毛和绒发绞去。干拔面毛的妇人工艺纯熟, 几个姜牙般的手指犹如蝴蝶蹁跹起舞, 十分吸引人。整个拔面毛持续将近1个小时。在乡下, 姑娘出嫁以后, 就可以自择日期拔面毛美一美颜容。旧时富贵人家的媳妇们每隔一两个月就要拔面毛, 特别是传统节日前, 姐妹们喜欢聚集在明亮的庭院里, 一对一轮换拔面毛。产妇在满月时也习惯拔干净脸毛, 寓意脸上无毛, 庞如满月, 肤好皎洁。
听说我要走了，黄大妈拿起一张白纸笑眯眯地对我说：“人过留字，雁过留声，请留个字吧！”
“好，好！”我写下了“拔面毛呀，虫粉香，仔四留人念，仙女要下凡。”不知我写的是对呀，还是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