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广重《龟户天神社的紫藤花》,1856年
关于藤花和日本文化,川端康成有过一段妙评:“我觉得这种珍奇的藤花象征了平安朝的文化,藤花富有日本情调,且具有女性的优雅,试想在低垂的藤蔓上开着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的姿态,是多么纤细娇弱,彬彬有礼,脉脉含情啊。它又若隐若现地藏在初夏的郁绿丛中,仿佛懂得多愁善感。……日本吸收了中国唐代的文化,尔后很好地融会成日本的风采,大约在一千年前,就产生了灿烂的平安朝文化,形成了日本的美,正像盛开的‘珍奇藤花’给人格外奇异的感觉。”紫藤在日本文化中的地位,得益于日本对中国唐代文化的接受,特别是对白居易诗歌的接受,我以为也跟日本人独有的纤细的感受有关。
《白氏文集》九世纪中期传入日本之后,深受当时文人喜爱。白居易《三月三十日题慈恩寺》“惆怅春归留不得,紫藤花下渐黄昏”被载入《千载佳句》和《和汉朗咏集》,成为文人争相传诵模仿的名句。藤原明衡《闰三月尽日慈恩寺即事》“丹心初会传青竹,白氏古词咏紫藤”,惟宗孝言同题之作“白氏昔词寻寺识,紫藤晚艳与池回”,岛田忠臣紫藤诗“料量紫茸花下尽,家香更作国香飞”等,皆化用白居易诗。紫式部想来也是熟诵《白氏文集》的,小说《源氏物语》多处引用白居易诗歌,特别是《藤花末叶》这一卷,不着痕迹地完美化用了“紫藤花下渐黄昏”这一句诗意,相关研究可参见日本学者中西进所撰写的专著《与白乐天》。
《十六个汉字里的日本》,作者: 姜建强,版本: 新星出版社2019年4月
在日本人看来,从植物中提取的紫色素的颜色是紫色,而由赤和青混合而成的则是伪紫色;紫色,在日本人的观念中,最具安静清艳高贵的气质(姜建强《十六个汉字里的日本》,新星出版社,2019年,第49页)。清少纳言《枕草子》“女子穿白绫单衣,外面加披紫色薄衣,最是清雅”,“凡是紫色的东西,都很漂亮,无论是花,或是丝的,或是纸的”,大抵表达了日本人对紫色作为理想之色的一种偏爱。
紫色,在日本被视作最高贵色。推古十一年,圣德太子借鉴儒家学说和隋唐的做法,制定并颁布了“冠位十二阶”制,以紫色配最高位大德。紫色,亦被视为因缘色。《源氏物语》中,藤壶妃子、紫姬与主人公源氏都有情爱关系,她俩的名字都与紫色有关。日文辞典《广辞苑》释“紫之缘”为“缘分起则情爱至”,紫式部将小说的灵魂织入名字中,藏起行文的针脚。藤壶妃子居住在飞香舍,离天皇的清凉殿最近。因院子里植有紫藤,飞香舍又称“藤壶”。藤壶妃子身份高贵,得蒙皇宠,能住在飞香舍不难理解了。我们也知道,藤壶妃子是源氏心目中永恒的恋人,源氏无法拥有她,但心头早已被紫藤一般的爱缭绕,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她的影子。可见紫式部将藤壶妃子的寝殿安排在栽有紫藤的飞香舍,以紫藤喻藤壶妃子,是别具深意的。
随着五月逝去,藤花也将忽而落尽。尘世中的我们,今年可曾与璎珞矜贵的藤花相会?说及相会,想起林徽因《藤花前——独过静心斋》这首诗了。如果说人生是一条河流,那么或缓或急流过生命的河床时,难免会激起莫可奈何的哀伤吧,如同诗作诉说的那样,“紫藤花开了,轻轻的放着香,没有人知道”。
,紫藤花开了,
轻轻的放着香,
没有人知道……
紫藤花开了,
轻轻的放着香,
没有人知道。
楼不管,曲廊不做声,
蓝天里白云行去,
池子一脉静,
水面散着浮萍,
水底下挂着倒影。
紫藤花开了,
没有人知道!
蓝天里白云行去,
小院,
无意中我走到花前。
轻香,
风吹过花心,
风吹过我,——
望着无语,紫色点。
何凌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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