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五班一方面在702团全无存在感,另一方面又无人不晓。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全体班长的坟墓,所有孬兵的天堂”。
没有一支队伍会来这里驻扎,对于军人来讲,散漫是一种的最致命的“病毒”。
与世隔绝的漫长时光,让他们早已忘记曾经的目标:为什么参军,以及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李梦是怀揣着梦想来到五班的。
他志存高远,心怀作家梦,梦想着要写一部200万的巨型小说。
老马则肩负着使命。
曾是红三连模范班长(史今就是他带出来的兵)的老马,被连队委派到草原五班任班长。
连里的用意,是希望他能整肃五班散漫的风貌,但被他视为了一种“下放”。
恍惚间,两年过去了。
李梦的鸿篇巨著,写了撕,撕了写,一年就写出个200字的序。
老马唯一改变的事,是把自己成功变成了跟其余三人打成一片的“兵油子”。
当他对许三多说出:你是该去看看真正的部队是啥样。
我们便确信他也渐渐地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所谓梦想,皆成幻想。
所谓使命,烟消云散。
所有目标,所有宏图大志,所有豪言壮语,越是掷地有声,越经不起一个简单的自问:
我就算坚持,又还有什么用?
这里只有草原、荒漠、灌木、天空,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成绩,它们也给不了你奖章。
无论你质问多少次,质问都不会有回音。
最终,他们心安理得地得出结论:一切都是徒劳。
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就是连想都不要想
毕竟他们都是“聪明人”。
面对着这些恒定不变的事物,他们一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渺小努力在这些宏大跟前的必然落败,甚至还能听到它们遥远的哂笑。
于是他们决定用玩世不恭的犬儒姿势试图掩盖内心深处不时冒出的惶惑、焦躁、恐惧,以等待最后的裁决。
用现在的流行语说,他们在“精神内耗”。
五班就这样在草原上演了一出军旅版的《等待戈多》,但他们等来的不是戈多,而是许三多。
他们没盼来从混沌、无序中的救赎,而是盼来一面镜子,一面“数罪并罚”的镜子。
来到五班的许三多,每天按时作息,定时定量完成训练科目,哪怕无人指导、监管、督促。
他“责无旁贷”地承包了全班所有人的内务,反倒惹得室友们怨声载道。
因为这就是他在新兵连接受的训练,他想的是:身为军人,本该如此,不是吗?
许三多的傻气光滑得犹若一面镜子,照出了所有人的不堪,扯掉了他们傍身的遮羞布。
也让他们从自我麻痹中惊醒,进而刺痛。
李梦不得不承认,相比于许三多每日定点踢出的正步,他那200字的序屁都不是。
老马总算意识到,他口口声声呼吁的“团结”,只是一个自甘堕落的借口。
跟这伙聪明人相比,“孬兵”许三多自然是个十足的“傻子”。
许三多傻气的背面,是他的单纯。
单纯得不知道在军营里原来还可以选择一种叫“混日子”的活法。
单纯得听不出聪明人绵里藏针的讽刺和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