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南走了,享寿九十三岁,台湾不少人惋惜一个时代的结束。大陆朋友也许对他不熟悉,但对台湾几个世代的人来说,他就是「相声」的代表。新党的前台北市议员侯冠群、郎祖筠、两次登上央视春晚的刘增锴等人皆是他的徒弟。吴兆南本人师承的侯宝林,则是大陆公认的相声宗师。
吴兆南1949年随军队来台,与经常合说相声的搭档魏龙豪都是北京人。台湾人透过他们的演出(先是广播,后为电视),听到纯正的「北平话」,也接触到不少华北大地的风土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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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在台北發行的相聲集錦系列卡帶,左為魏龍豪,右為吳兆南。
吳兆南和徒弟劉增鍇、樊光耀、劉爾金、郎祖筠等。
我其实算不上相声迷,只在建中时和学长合说过一次相声参赛,还有就是幼儿园时一次儿童节大会,上演从电视上看来的「平剧」(即京剧)唱段。不过,我虽不是北方人,却对北方的饮食、曲艺、风俗都很感兴趣。大导演李翰祥描绘老北京的电影,还有邵氏武打片里北方响马的身手与对答,都让我看得悠然神往。
曾经在台大上过中文系开的课,讲述五四新文学以来现代中国的两大流派,一是京派,一是海派。前者未必是以北京为主题,而是乡土中国的概念;后者则脱不去鸳鸯蝴蝶的脂粉气,或从摩登都市的描写中表现对贫富差距的控诉。就我而言,京派似乎更接近我的性格。
我喜歡北方的風土民情,又對老北京有特殊嚮往。此為我在恭王府留影,也是瓊瑤劇《梅花烙》的經典場景。
也因为从小国语说得字正腔圆,每回见着台南姑丈,他总是大老远就嚷嚷「外省仔来了」,我们都当是笑话。直到陈水扁上台后,为了力拚连任,发动「台湾」与「中国」的认同之战,将所谓「台湾本土」(其实就是以本省闽南人为主的文化)与「大中国」对立起来,「国语」、「相声」、「京剧」......都成了政治不正确。记得那段岁月,我特别放弃每年参加的国语演讲比赛,改投入闽南语演讲比赛,还挤进全台北市前几名,又成天看小时候也陪妈妈常看的杨丽花歌仔戏,要强化我是「台湾人」的正当性。
时光匆匆,从2004到2014,十年过去,我也从一个逃学到中正纪念堂抗议的建中生,长成因反对「太阳花」爆红的统派青年。从那时起,「天然独」的名词开始甚嚣尘上,他们既不听相声,也不看歌仔戏,而是日本动画、美国影集陪伴的一代。儿时读的「陈姐姐说历史故事」,对他们来说已无共鸣,「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也不再被认为是我们的根源。
其实不论「外省」的相声、京剧,还是「本省」的歌仔戏、布袋戏,都在不知不觉中教育了我们忠孝节义,教给我们中国历史的故事典故。正如台湾歌仔戏泰斗杨丽花所言:「没有忠孝节义,我们就不是中国人了。」「老台独」用「本省」、「外省」扭曲成「台湾」与「中国」的对立,「新台独」则没有「外省」也无「本省」,信仰的不再是忠孝节义,而是西方号称的「普世价值」。
感谢吴兆南和他的门生们,让我们在中国东南边陲的台湾岛,也能听到京腔京韵的相声曲艺。对上一代外省人来说,吴兆南的相声是笑料,更是乡愁;对像我这样新时代的中华儿女而言,则是国族文化的认同。他口中的京腔京韵,和本省的布袋戏、歌仔戏,都在小小的台湾岛,丰富了我们大大的心灵。今天吴兆南虽「下台一鞠躬」,但忠孝节义,永不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