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农贸市场很是热闹,熙来攘往。
三江将车停在农贸市场边上,锁上锁,往市场里走。
三江走进市场,抬头看了看,刻意地没走第一行摊位,绕到后面一排,慢慢看着摊上的蔬菜。
第一排靠里把边的一个摊位,摆满了新鲜的蔬菜,摊主是一个中年的肥胖女人,女人正跟买菜的人讨价还价,不时还跟身旁的摊主闲聊几句。三江从女人身后走过,身旁的摊主侧眼看到了三江,冲女人示意了下眼神,女人扭回头,正看到三江低着头走过。
“唉,老赵”女人叫住了三江。
三江抬起头,很尴尬地冲女人点点头。
女人性子泼辣,笑道:你搞么死?买菜不到我勒里买?
三江无奈转到女人的摊前站立,也不好意思看女人,看着面前的菜。
女人却不理他,拿起大塑料袋,抓起几样蔬菜,也不上秤,都给装到了塑料袋里。
女人一边拿菜一边还在数落三江:你说你,这大个年纪了,也不找个人搭个伴,有个病有个痛么样搞呢?连个烧水的都没得。劝你又不听,有事也不打电话,儿子的事情你也不管……。
女人装了满满一袋子菜:“来,把你”。
三江低着头听她数落,也不还嘴,伸手接过袋子放在摊位上,从裤袋里掏出钱,几张散票,三江抬头看看女人,却不知道该给多少钱。
女人一瞪眼:做么司?你有几多钱不得了,揣到起。
三江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散票都扔到摊子上,拎着菜走远。
女人拾起钞票,想要招呼三江,三江已经快步走出农贸市场。女人有些发愣。
旁边的摊主看得好笑,打趣道:你倒不怕你家里的吃醋?
女人这才缓过神来,重又恢复了泼辣:我信你的邪,他尼玛还敢吃醋?老子一天起早贪黑的,他尼玛敢放个屁?
摊主听完大笑,继续调侃道:你对你这个前夫,真是冒得说的。
女人没有答话,抬头再看一眼,三江已经走远。
三江骑着三轮车,驶进了小区,这是一个老式小区,砖混建筑的五层小楼,南北排列着三栋,一楼的每户前面有个小院,里面都是种着葱、白菜之类的。
三江骑到最里面的一栋,将车停在楼前,从车上拎起菜,走向门洞,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转回身,从车把上取下熊二面具。走进门洞,站在一楼左边的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三江正要进门,从二楼上响起脚步声和居委会大妈的声音:“小赵,等一下”。
三江转身看去,居委会科长杜大妈领着片警李建从楼下走下来。三江看见身着制服的李建,条件反射般地站直了身体,眼神不敢直视李建。李建敏锐地捕捉到了三江脸色的变化,两眼盯着三江。
三江很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跟杜大妈打招呼:杜主任。
三江的嗓音非常低沉,带着浓浓的江汉方言。
杜大妈笑着跟三江介绍:这是派出所新来的李警官,到咱们这儿了解了解情况。
杜大妈又回身跟李建介绍:小李,这就是赵三江。
李建点头跟三江打了个招呼,三江的表情越发不自然。李建兴趣更浓了,意味深长地直视着三江。
三个人站在逼仄的过道,杜大妈赶忙招呼:走,进屋聊,进屋聊。
三江无奈只好将李建和杜大妈让进房间,三江将菜放到门边,客气地招呼两人进屋。杜大妈熟门熟路地走到小客厅里的旧沙发坐着歇歇腿,李建站在客厅中央,四周围打量着房间。
这是很老旧的房间格局,客厅很小,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里屋的卧室和靠近窗边的厨房和卫生间。房间似乎几年前重修装修过,铺了地板,墙面也显得白。
门边立着衣架,三江工作用的劳保服装都挂在上面,衣架旁是一双高筒的胶鞋,客厅里布局很简单,一组破旧的沙发,一张老式的茶几,电视柜上摆着一台21寸的大脑袋电视机,电视柜的旁边是一个立着的佛龛,里面供奉着弥勒菩萨,佛龛上的电烛灯亮着,香炉里插着烧尽了的香。客厅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旧书桌,书桌上还用大玻璃盖着相片。书桌上有一盏台灯,还摆着一些小的工具,有电焊枪、螺丝刀等等。窗户上镶着铁质的防盗窗,装着窗帘。
从客厅望过去,卧室的陈设也很简单,普通的一张双人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比较特别的是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军队里的方块。
李建打量着房间,三江走进厨房,拿出两个杯子,拿起热水瓶,才发现热水瓶是空的。
杜大妈:别忙活了,小赵,过来,跟李警官好好聊聊。
三江走进客厅,看见李建仍然站在客厅中央,赶紧招呼:李警官,坐下说。
李建没有坐下,往三江近前靠近了一步,三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气势上完全被李建压倒。
李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用普通话问道:刚回来?几点上班?
三江却轻松不起来,像是在回答教官的训话:我们早上三点开始,十二点结束。
李建看看杜大妈:他们可真辛苦。
杜大妈:唉,造孽哦,一天睡不上个整觉。
李建笑道:没别的事,就是到处看看,以后有事到派出所找我。杜大妈,咱们走吧,别耽误老赵休息。
杜大妈站起身来:好,我再陪你转转。
三江客气地将两人送出门口,李建冲三江点点头,转身和杜大妈离去,三江轻轻地关上门,大门上还装着插销,三江将插销拉上。头顶着门,长出一口气,门外传出杜大妈的声音:他也放出来好几年了,隔壁邻居住着,表现冒的么司问题……,声音渐渐远去。
三江脱下脚上的高筒胶鞋,换上门边摆着的拖鞋,拎起菜和面具,将菜放进厨房,将面具放到桌子上,又从身上取下斜挎着的收音机,也放到桌上。
三江从窗户往外看了看,伸手将窗帘拉上。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三江走到门边,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走到卫生间将衣服放到桶里,打开水龙头往桶里放水。三江身上只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跟脸色相比,三江身上的皮肤显得白净。
趁着放水的功夫,三江走到佛龛前,从上面取下三支香,用放在佛龛上的打火机点着,冲着佛龛拜了三拜,沉重地将香插在香炉里。
三江走进厨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黄瓜,在水龙头上冲了冲,一口咬掉黄瓜头,吐到垃圾袋里。拿起黄瓜开始吃起来。
三江走进卫生间,关上水龙头的水。从水桶旁边拿起洗衣粉袋子,往桶里倒了些洗衣粉。用手在水桶里搅了搅。
三江边吃黄瓜,边走到书桌前,黄瓜吃了几口,被三江放到一边,三江将手用身上的背心擦干,打开桌上的台灯,从桌子下拿起一个装满破旧收音机和零件的纸盒子,摆在桌子上。三江举起收音机,拿起螺丝刀开始拆卸。不一会儿,收音机响起声音。
三江躺在床上,收音机摆在枕头旁,正用很小的音量播放着广播,是用本地话播的方言类节目。三江两眼看着天花板,慢慢闭上了双眼。
“啪”的一声炸雷响,一道闪电划过,在闪电的照射下,门依然紧闭,插销插上。又一个闪电打来,厨房和洗手间亮如白昼,再伴随一下闪电,床上空无一人。
闪电的恍惚下,屋里只飘荡着轻轻的收音机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四)
外面的雨还在瓢泼。玻璃上的雨水,折射出城市夜景的光怪陆离。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李建和黄馨亲密的合影,合影旁的闹钟显示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闹钟旁,散摆着几只还没开封的避孕套。
李建和黄馨躺在床上,背对背侧身而卧,两人都已睡着,李建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黄馨似乎睡得不踏实,头上有虚汗,不时皱眉,身上也微微抖动,好像在做噩梦。
外面又打了一声炸雷,黄馨被猛然惊醒,整个人吓得哆嗦了一下,两眼圆睁,露出惊恐的神情。
李建被黄馨的动作扰醒,迷瞪着眼睛转过身,问了声:咋啦?
黄馨没有说话,也转过来,蜷缩着紧紧依偎在李建的怀里。李建顺势也紧紧搂住黄馨。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雨过天晴,阳光从窗户上透过来,床上只有黄馨一个人躺着。
黄馨睁开眼,看见身旁空着,略显疲惫地坐起来,床边找到拖鞋,套上拖鞋,慢慢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李建正在冲澡,看见黄馨进来,李建稍稍将帘子拉了拉。黄馨就站在一旁的洗漱台,拿起牙膏开始刷牙。
李建一边打着沐浴露一边问:诶,你们那案子有进展没有?
黄馨嘴里塞着牙刷,含混地说:冒的
李建笑着说:那你们徐队交待得过去?警界之星,破案能手!(李建在帘子里比划着拔枪射击的姿势,语带调侃)
黄馨不太乐意,一把扯过帘子,李建条件反射地捂住下身,黄馨不屑地向下看了看,略带些情绪地说:你莫勒样说哈,案子破不了,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我们队里压力都大。
黄馨又扯上帘子,李建说道:你说这案子我要给破了,局长能不能赏我个所长干干?
黄馨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刑警队都破不了的案子,你一个片警?哼,你呀,少做梦,多搞点正事,没事巴结巴结你们所长,早点混个副科。
李建“切”了一声表示不屑。
黄馨:话我跟你说明白,你要是不早点当个副科长,我爸爸妈妈那一关,你不好过。
李建隔着帘子冲黄馨张牙舞爪,黄馨却走出了卫生间。李建悻悻地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