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杨玉恒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是铁道兵五十二团的一名电话兵，在如火如荼的襄渝铁路建设过程中，虽然不止一次进隧道修过电话，但是其中有一次进隧道修电话的往事，却令我刻骨铭心，至今难忘。
那天，我奉命到二中队施工的火石岩隧道进口修理防爆电话机。这种防爆电话机，是部队刚刚投入使用的一种新型通讯设备，有防潮、抗挤压，通话性能好等优点，是隧道内对外联系的主要通讯设备。襄渝铁路长隧道多，正在施工的隧道内，基本都用上了这种电话机。接到任务后，我来不及到渡口等下行木船，或去找顺路的汽车，便背上工具包，迈开双腿，沿着汉江船工拉纤走的纤道，快步向二中队所在地大沙埧走去。
大沙坝在汉江岚河口下游，距离团部有30多华里。尽管路比较远，而且是江边的纤道崎岖难行，但我步行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
火石岩隧道是我们团三营（当时称三中队，驻郭家河）和二营（当时称二中队，驻大沙坝)从两头向中间掘进施工的超长隧道，主洞全长3208m，宽12.88m、高6.55m，是仅次于一营和四营修建的岚河口隧道（3682m），也是我们团负责施工的第二条超长隧道。那部出了毛病的电话机，就设在主隧道旁边的“平行导坑”内、第三个道岔处。所谓“平行导坑”（简称平导），是隧道旁边一条与主隧道平行的辅助坑道，是轨道电瓶车的主要运输通道。
为了增加作业面，加快施工速度，主隧道分上导坑和下导坑，同时施工，上导坑与下导坑之间称为“中槽”，“中槽”每隔一段距离打一个垂直漏斗口，将上导坑工作面（俗称掌子面）爆破下来的渣石，从漏斗装入下导坑轨道上的电瓶车，经横洞运到平导，再组成矿车长队运出洞外倾倒。主隧道下导坑与平行导坑之间，每隔200m有一条斜洞互通（称为横洞或斜洞），在横洞与平导坑轨道结合部设一道岔，并由一名板道员负责（当时扳道员大多数是女民兵）。
我在二营通信班换上高筒雨靴，戴上一顶柳条编的安全帽，背上工具，拿着一个五节手电筒就上了施工工地。走进平行导坑，一股阴凉、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硝烟味扑面而来，洞里虽然间隔一段距离都装有一个大功率灯泡照明，但因支撑排架和电缆电线、通风管道、输水管道的遮挡，光线仍然十分昏暗。尤其在刚进入洞内视觉还没有适应之前，脚下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道路，只能依靠手电光亮行进。两边石壁上湿漉漉地不断往外渗水，轨道两旁的排水沟里流淌着浑浊的泥水。我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磕磕绊绊地走到了第三个横洞道岔处的电话机房边。
负责这个道岔的是位女民兵，她小巧的身材，穿一件浅黄色、带着明显缝制线条的工作棉衣，戴一顶柳条编的安全帽。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看人的目光有一点怯怯的，一副山区女孩朴实清纯的模样。我一边测试防爆电话机，一边回过身来与她攀谈。她说电话机在她早上接班的时候就坏了，刚才还有几个人过来打电话，都没有打通就返回洞里去了。
那时的防爆电话机体积比较大，外形像个加粗的圆头炮弹，外壳是铸铁的，非常笨重。我放好工具包，拿出工具，请那位女民兵帮我打着手电照明。我先拆下电话机底部的三个固定螺丝，用力抱起笨重的电话机外壳放到地上。这种防爆电话机机芯是个支架，所有零部件都安装在这个支架上。经过一阵子仔细检查、反复测试，最后我发现，故障是由一个继电器拨叉接触不良造成的。在更换上一个新的继电器后，我马上与洞外调度室联系，电话接通了。我又反复试了几次，确定电话机通话正常没有什么问题了，才把电话机重新组装好。临离开时，我对那位女民兵简单讲了一下使用电话机的一些注意事项，并让她转告刚才来打电话的人，电话可以使用了，然后这才往洞外走去。
回到连队以后，战友们告诉我，火石岩隧道进口塌方死人了，我问什么时候，战友们说是二营刚刚向司令部值班室汇报的。我立即拿起电话向二营通信班战友了解情况，通信班战友告诉我，是平导塌方，砸死了一个女民兵，很惨，塌方的地方正在加紧清理。后来再到二营时才知道，那天被埋在渣石下牺牲的那位女民兵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与我见过面、说过话、给我帮过忙的那位女民兵。
听到这个消息，我脑子“嗡”得一下一片空白！没想到，大自然竟然如此无情，生命又是那样脆弱！我对那位女民兵的牺牲特别感到惋惜和难过。惋惜的是，那位女民兵牺牲时不过19岁，正是花季年龄，就这样瞬间把她年轻的生命献给了国家建设，献给了襄渝铁路；难过的是，那么一个纯朴的女孩子，就像蓝天上飘过的一朵白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其实，像这样的例子，在近千公里的襄渝铁路施工中牺牲的烈士，何止她一个。她（他）们的英灵将永远陪伴着襄渝铁路，见证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
此后，每当到二中队修电话，我总会想起那位质朴的花季少女，走在公路便道上，总要抬眼望望山坡上那座孤零零长满青草的坟茔……
2022年8月重新整理
作者：原铁道兵十一师
来源：老兵原创之家公众号
责任编辑：梦醒
编发：铁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