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写到多次梦境,最著名的要数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这场梦境里,曹公提前给我们透露了许多人物结局。据统计,红楼梦前八十回里就有近二十次梦境,而这二十次梦境里,有三次梦境跟元春有关,且直接暗示了她的封妃、失势和死亡。
第一次梦境:秦可卿托梦王熙凤,暗示元春封妃
令人称奇的是,元春封妃的消息,是在秦可卿死亡时托梦王熙凤透露出来的,一个死亡一个封妃,一个悲一个喜,写尽人生无常。
因王熙凤跟秦可卿关系要好,且又是荣国府大管家,所以秦可卿死亡时给她托了梦。在这个梦境里,秦可卿交代了许多后事,让王熙凤提早做好准备,以免将来贾府败落时,一败涂地,子孙流散。
秦可卿给了王熙凤一些警醒,她说“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
这一段话里连用多个俗语,为的就是警醒王熙凤,让她做好退步抽身的打算,为自己,更为家族,也是因为秦可卿的这个功劳,所以脂砚斋才建议曹雪芹删去“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相关情节。
脂批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秦可卿不仅是警醒王熙凤,她还提出了一个可操作的建议,在贾府祖坟附近多置田产房舍,因为即便日后家族败落,“ 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从后来看,这当然是个非常好的建议,但此时风光正盛的王熙凤,醒来后自然不会将梦中之事当真,本身她又不信阴司报应,加上家务繁忙,可能会快就会忘了这件事。
紧接着,秦可卿就说到了另一件事,而这件事就跟元春封妃有关,她说“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这样的喜事自然会引起王熙凤的好奇,但秦可卿并没说是什么事。
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指的自然是元春封妃之事了。
虽然如此,毕竟只是一场梦境,所以王熙凤可能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这之后她还做过许多梦,但当她得知元春封妃的消息后,也许会想起多日前做过的这个梦,秦可卿当时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没有明说元春封妃一事,但这个天大的喜事终究被她言中。
王熙凤的这个梦境,秦可卿先是警醒,让她早做打算,但王熙凤显然没有听进去,反而对秦可卿要说的喜事刨根问底。
这个梦境之后,贾府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富贵繁华场面,尤其是兴建大观园,元春省亲,贾府接连过了几个看上去非常热闹祥和的新年。这一切,自然都是元春封妃带来的。
我们都知道,红楼梦一开篇,贾府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而元春在贾府走下坡路的时候封妃,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贾府没落,除了跟子孙败家败业密不可分,自然也跟皇宫有必然联系,而元春封妃依然没能挽回家族颓势,也并无任何人有明显的升迁,可知这背后并不简单。
其实秦可卿托梦时,早已泄露其中机关,说元春封妃“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
如果这一次梦境,还是贾府败落的“犹抱琵琶半遮面”,而这“盛筵必散”的时刻,在王熙凤的第二次梦境里,就已经“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第二次梦境:宫中娘娘夺锦之梦,暗示元春失势。
王熙凤第一次梦境是在原文第十三回,第二次梦境是在原文第七十二回,虽然隔了差不多有六十回的篇幅,但按照红楼梦里的时间线来看,不过三五年的时间。
此时的贾府,已经明显的入不敷出了,就像宝玉生日时黛玉说的“出的多,入的少”,贾琏开始找鸳鸯借当,算计贾母的箱笼;林之孝也开始建议贾琏裁员,节省开支;更是隔三差五有宫中的太监打着各种名号来贾府借银子。
这就奇怪了,不管怎么说,贾府也是国公府,是贵妃元春的娘家,为什么太监们都敢明目张胆地来贾府要银子呢?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就是元春已经失势了。
宫中的人最是能见风使舵的,你得宠的时候,在你面前点头哈腰,摇尾乞怜,你失宠的时候,就是“破鼓万人捶”,谁都可以吐你一口唾沫。
元春在宫里的真实生活,在王熙凤当作笑话说的一个梦境里展露无遗。王熙凤是这么说的:
昨晚上忽然作了一个梦,说来也可笑,梦见一个人,虽然面善,却又不知名姓,找我。问他作什么,他说娘娘打发他来要一百匹锦。我问他是那一位娘娘,他说的又不是咱们家的娘娘。我就不肯给他,他就上来夺。正夺着,就醒了。
既然是娘娘,自然事涉皇宫,虽然这个夺锦之梦的主角不是元春,但却影射了元春。而锦匹也不仅仅是锦匹,它象征了荣华富贵。所以争夺锦匹,其实就是争夺荣华富贵。
再仔细分析王熙凤的这个夺锦之梦就会发现,那个不知名姓不是自家娘娘元春打发来的人,从王熙凤手里夺走了锦匹,正暗示了贾府的荣华富贵和祖宗百年的基业,功名利禄即将被夺走。
另一方面暗示的是,此时的元春完全失宠,所以对于家族的荣辱,已经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任由对方势力将荣华富贵从自己的家族夺走,所以王熙凤才有此梦。
而梦境往往又是现实一种映照,所以曹公借王熙凤的这次梦境,已经非常直白地告诉我们,宫里的娘娘元春已经失势。现实中,太监都敢明目张胆来借银子了,可知元春在宫中的真实处境。
巧合的是,王熙凤第一次梦境之后不久,就传来元春封妃的消息,是一个叫夏守忠的太监来贾府宣旨的,而王熙凤的第二次梦境,暗示元春失势,使着小太监来贾府借银子的,也是这个夏守忠,此时它成了“夏爷爷”。
昔日亲自登门宣旨,如今贾府还没有明旨抄家,但这个夏守忠已然不把贾府放在眼里了,而是派了小内监来借银子,可以推断的是,元春失势早已成定局,可以在后宫自由出入的太监,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可以提前来打秋风。
而此时的贾府显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皇宫对一个失势的妃子向其娘家封锁消息,原因也不难猜,自然是要一网打尽,给贾府来一个措手不及的致命一击。
第三次梦境:元春托梦贾政夫妇,暗示元春死亡
很多人只知道王熙凤的两次梦境,暗示了元春的封妃和失势,可能忽略了另外一次梦境,这一次则直接暗示了元春的死亡,而元春的死亡对贾府来说,也意味着“家亡人散各奔腾”的抄家结局。
这一次梦境,原文没有明说,但在元春的曲词“恨无常”里提到了。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元春的曲词里明确提到了一件事,她临死的时候,曾向父母贾政王夫人托梦,告诉他们自己已身死皇宫,让父母早早做好退步抽身的打算。
这个梦境自然是贾政夫妇的梦境,它直接交代了元春的死亡,脂砚斋给了四个字的批语,大有深意,说是“悲险之至!”为什么这么说呢?“悲”自然指的是元春之死的悲,而“险”毫无疑问指的是元春死后,贾府即将面临的抄家结局。
仔细对比元春临死时的托梦和秦可卿临死时的托梦,会发现惊人地相似,秦可卿死亡和托梦的时间是“不知不觉已交三鼓”也就是三更,是夜里的11点到1点,而元春死亡托梦的时辰也是在夜里,从她省亲一回全是在夜里进行可知,托梦多半也是在三更前后,甚至正是她回宫时的“丑正三刻”,这个时辰属于四更天。
秦可卿托梦要王熙凤早作打算,且说“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到了元春死亡托梦父母时,还在对父母说要“退步抽身”,以此可知,贾府在元春封妃之后的几年中,依旧沉迷在富贵场中,被声色货利所迷,没有任何人为贾府做好退步抽身的打算。
正如冷子兴所说“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贾府正是在这帮败家子孙手里,日渐消亡,直到元春死亡,被彻底清算。
综上来看,第一次梦境,虽然暗示元春封妃,其实秦可卿已经透露了贾府必然败落的结局;第二次梦境,已经明确交代元春失势,贾府即将迎来抄家甚至灭族的厄运,现实中的贾府,也已经千疮百孔,难以为继;第三次梦境,曹公干脆直接让元春托梦父母,告知自己死亡一事后,撒手人寰,而等待贾府的,则是“树倒猢狲散”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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