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互关系的自转循环:黄雨萱与陈韵如VS 黄雨萱与谢芝齐
在黄雨萱穿越的过程中,首先与她产生连结关系的,是被她意识附身的陈韵如,然后是她渴望再见到一面的王诠胜(即李子维),最后才是她以为可以改变陈韵如和李子维死亡命运的谢芝齐。这不同于上述李子维和谢芝齐对自身复杂命运的循环结构,受到黄雨萱穿越而影响的两人:陈韵如和谢芝齐(有关李子维的部分容后再述),因主客体之间的明显区别,以及剧情篇幅的占比,在理解上显得相对容易,也易于被观众识别。
先就黄雨萱与陈韵如之间的关系来看,「他就是王诠胜」这篇日记写下的时间点是一切解谜关键。黄雨萱若不是因为看到这篇日记,恐怕早已外派出国而不会有第二次的穿越机会(4 集)。这道早已埋下的伏笔,直到黄雨萱第三次穿越后的隔天,当她被困在陈韵如的意识小房里,才目睹了陈韵如撕毁一篇她未曾看过的日记,就在此时,陈韵如写下了「他就是王诠胜」(12 集)。陈韵如的目的在于引导黄雨萱穿越过去,成为那个李子维会爱上的陈韵如,尽管当初她曾以自己的身份告白失败,但这仍是她曾经许下的第三个生日愿望(2 集)。此处所揭露的是,1998 年的陈韵如成为2019 年的黄雨萱回到「过去」的「因」,而这个「因」又导致陈韵如最后选择自*的「果」。
某种程度而言,陈韵如的自*也算是个体命运的自我循环,然而牵动她对自身存在价值的否定,却是因为黄雨萱的介入而更加凸显她的微不足道。黄雨萱最初穿越的目的是希望能见王诠胜一面,其次,才是想要改变陈韵如的死亡命运。虽然她第二次穿越是因那篇日记促成,但陈韵如自*的原因却是因她而起,这也导致两人互为因果的循环命运:「未来/黄雨萱」回到「过去/陈韵如」,想要改变「形成未来的过去/陈韵如的死」;然而,正是因为「过去/陈韵如的那篇日记」促成「未来/黄雨萱回到过去」,最终导致「过去依循未来的轨迹/迈向已知的小年夜事件」,成为「无法改变的命运/陈韵如死亡的事实」。
至于黄雨萱与谢芝齐互为因果的循环关系,则是建立在黄雨萱试图改变陈韵如的死,却发现凶手并不存在于「过去」,而是在「未来」因她才得以穿越的谢芝齐。黄雨萱穿越到「过去」想见王诠胜(即李子维)一面是「因」,却导致谢芝齐为了穿越到「过去」而*死了李子维,并成为这件事情的「果」,而后这个「果」又成为黄雨萱穿越到「过去」的「因」,试图改变李子维死亡命运的「果」。
从上述的因果循环中,可以看出黄雨萱与谢芝齐之间也形成了如同她与陈韵如之间的循环关系,这两种相互关系的自转循环,连同李子维和谢芝齐的自转循环,都成为了「李子维与黄雨萱两人彼此追寻」此一公转轨迹上的自转循环,犹如太阳系里的行星一边自转循环,同时也绕着太阳公转循环,而不与他人发生循环关系的莫俊杰和蔡雯柔的死,就如同少数绕着太阳公转而不自转的行星般随着李子维与黄雨萱彼此追寻的时空轨迹,共同形成一个完整而封闭式的循环结构。
在这等待跟你重逢的15 年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去想我们两个之间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我不禁会在心里面问我自己,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在这无数交错循环的时空之中,早已发生过千万次,而每一次我都会像现在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那个来自未来想要改变这一切的你;每一次你都会像现在这样,不论你怎么努力地想要说服我去相信你所说的未来,用尽一切方式,到最后,你还是无法阻止那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然后每一次,我都会为了再見你一面而从过去来到了这里,以王诠胜的身份,再一次地爱上你;然后每一次,你又会因为我的离开,为了再见我一面,又从现在回到了过去。每一次,我跟你之间就这样在不同的时空,一再不断地重复交错,不断地一再循环着,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候。(10集)
关于李子维与黄雨萱之间的循环关系,从上述李子维对黄雨萱的述说中,已完整交代了两人之间的循环关系,无须多做说明。但值得注意的是,两人之间无数次的穿越,他们所追寻的都是那个属于李子维或黄雨萱的精神意识所形成的「生命体」,而非另一具拥有相同肉身的王诠胜或陈韵如。这是本剧从头至尾谨守的两大前提,即「时空法则」与「理性法则」。在上文中已明白指出「时空法则」所遵循的叙事逻辑,而「理性法则」可以藉由剧中人物对情感需求的对象判别,进而得到「精神意识」才是主导一个人的行为与情感归宿的结论。
1. 意识的三种表现形式
有关灵魂意识的识别与展现,除了围绕在李子维与黄雨萱之外,陈韵如的意识小房,或莫俊杰与谢芝齐对陈韵如意识的识别,都是全剧一再遵循的内在法则,并以多层次的表现手法,将重复性的主题做出了区别。比如同样是「穿越」,黄雨萱与谢芝齐是回到1998 年的「过去」,而李子维则是奔向2010 年的「未来」;其中黄雨萱的「时间差」又和谢芝齐「落点时间较早」的特性不同;于是乎,有关陈韵如、王诠胜和谢宗儒三人被附身的意识表现,自然也就无须相同了。由黄雨萱意识主导的陈韵如,透过陈韵如待在意识小房里,她可以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同时也拥有黄雨萱的记忆,这是最直接的表现方式,也是戏剧冲突的主要来源。反观谢宗儒被附身一事的安排,剧中并无呈现他的意识小房,但从他在疗养院诉说的一切,属于他的意识小房确实是存在的:
我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也可以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我就在外面活着,可是外面的那一个我,却不是我。(11 集)
被谢芝齐意识主导的谢宗儒主要是以幻觉、幻听来作为主体意识分裂的表现,这有别于陈韵如意识小房的直接呈现,而被李子维意识主导的王诠胜则是采取相对较为隐晦的方式,让王诠胜的意识以「消失」的形态,作为日后一种象征性的「存在」。关于此点,留待文末「补遗」部分再另行探讨。然而,值得留意的是,全剧虽无呈现王诠胜的意识小房,却透过一个从屋外拍摄的远景镜头,一再呈现李子维站在透明落地窗前的景象(8 集),这除了暗示他不能出现在同处相同时空的王诠胜和黄雨萱的面前,他的存在仿佛就像是受困在另一个意识小房里,仅能默默等待现身时机的到来。
2. 意识的追寻:情感对象的识别
关于剧中人物对所爱之人的意识生命的追寻,当以李子维对黄雨萱意识的追寻最具代表性。在黄雨萱第四次穿越并顺利阻止陈韵如的自*之后,她和莫俊杰一起从废弃大楼走出来,她还来不及开口表明身份,李子维便知道抱在怀里的人是她而非陈韵如。这并非一种廉价、滥情的叙事安排,而是李子维在黄雨萱的多次穿越中所感受到的一股浓烈的莫名悲伤与失而复得的情感印象所致,这可以从黄雨萱的四次穿越过程得到证明。第一次穿越是发生在王诠胜的告别式当天,她从陈韵如的身上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和王诠胜长得一模一样的李子维,她伤心地抱着李子维痛哭,形成李子维「初遇」黄雨萱的第一个印象,并有别于陈韵如带给他的感受(2 集结尾、3 集开场)。第二次穿越则是当她发现「他就是王诠胜」那篇日记之后,一回到过去,她便从32 唱片行一路奔跑至校园的顶楼阳台,带着一张沾满泪水而今得偿所愿的欣喜笑容来到李子维的面前,尽管后续情节发展有意延宕这份情感连结,然而李子维还是追到她的身后,想进一步了解她为何哭得那么难过地去找他,而这也再次加深了李子维在她每次穿越后总是哭得那么伤心的一种莫名牵引的印象(4 集)。
于是,当她第三次穿越后再次回到李子维的面前时,那种历经波折的深刻拥抱与痛彻心扉的伤心泪水,遂成为双手拿着饮料的李子维对黄雨萱意识识别的再次确认(11 集)。这也就是当黄雨萱误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穿越过去拯救李子维被谢芝齐*害的命运时,她总是在梦中以高中生的身份和李子维在32 唱片行相遇,当李子维以字条问到她的名字时,她在说出「我叫黄雨萱」之后,便不自觉地流下伤心的泪水(13 集)。这个梦境的安排,除了展现黄雨萱对李子维的思念,同时也间接呼应了李子维对黄雨萱意识识别的方式。
透过上述对意识识别的方式,当黄雨萱第四次穿越时,她已无须对李子维说出自己的身份,李子维在反复相似的经验里,早已得知并且确认自身情感对象的识别方式。至于莫俊杰对陈韵如意识的识别,在黄雨萱以陈韵如的身份表现出迥然于以往的性格特征时,她已经不再是莫俊杰曾经喜欢的那个和自己一样奇怪的女孩,这在第6 集视角切换的过程中,可藉由莫俊杰的观点,适时补足他和陈韵如的相似之处,并丰富全剧在叙事手法上的多样性:
很多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吵,让我只能捂住耳朵,在没有任何声音的安静里,用眼睛去理解世界的声音。我知道我很奇怪,这世界上,没有人跟我一样,直到,我遇见了这世界上,另一个同样奇怪的女孩。
正因为黄雨萱的意识改变了陈韵如的外显形象,她也就不再属于莫俊杰会喜欢上的同类。于是当李子维在32 唱片行的门口拦住莫俊杰并表明自己喜欢上陈韵如(即黄雨萱)的时候,他并没有产生任何不愉快的情绪,或者是吃醋(7 集),这正说明了,莫俊杰与李子维都是爱上一个人的灵魂意识,而非肉身,尽管那外显的肉体形象和原先的一模一样。在黄雨萱第三次穿越后的隔天早上,陈韵如的意识取得了自己身体的主导权,莫俊杰又再次喜欢上她,并在他和李子维的争吵中表示,唯有装傻,不去拆穿陈韵如「改变」的原因,他才能继续待在她的身边(12 集)。
对陈韵如的意识具有相同敏锐判断的人,还包括了谢芝齐。在他以哥哥的身份对陈韵如进行第一次的攻击时,关键时刻,谢宗儒意识大喊一声「不要!」及时阻止夺命的一刻,谢芝齐放下手中石块,自言着「现在的她,还不到最美的那一刻,这时候死了,就不够完整,不够美了。」(11 集)
对谢芝齐来说,他所追求的,是一个人的灵魂意识的「完整性」,就如同他曾经教导小时候的自己,要趁昆虫最漂亮的时候做成标本,才能保持它的完整性。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会对黄雨萱意识主导的陈韵如下手,而要等到灵魂意识与肉身的完整结合,陈韵如才保有自身的完整性,才是谢芝齐所喜欢的、坚持的那种对一个人绝对拥有的独占欲。
衡量一部作品的制作是否严谨,除了叙事逻辑上的统一与完整之外,风格的建立也是衡量标准之一,愈是严谨的作品,愈见其完整性。随着剧情的铺展而进行的检视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一部作品如果在开拍之前已做足了万全准备,那么当我们回头检视第一集时,便会发现有许多的细节早已在全剧最初的阶段预作了伏笔,不论是内容,抑或是形式风格上的建立。
1. 穿越风格的暗示与叙事延宕的效果
在第1 集黄雨萱27 岁生日的那天,她走进办公大楼的电梯里,看着萤幕上楼层跳动的数字,她想起了王诠胜(即李子维)昔日为她庆生的每一个场景。这看似标准的闪回镜头,却是配合她眼前「电梯门」的开与关,仿佛时空穿越般地回到了过去。全剧有关「穿越」风格的建立,其实早在片头曲播放的一系列画面中预作了暗示。「时钟」的特写,「隧道」的强调,在黄雨萱开车进入隧道后,阖上了双眼,一个「倒带键」的符号出现,她便穿越到1998 年的时空。2019 年的她,看着李子维传球给莫俊杰,一个「暂停键」的符号立刻出现,在李子维「撞上」她的时候,他变成了王诠胜,而她却是不自觉地流下泪水,并伴随着「倒带键」的符号一并出现。接下来的画面,是一个王诠胜(即李子维)的反打镜头,此时出现一个「快转键」的符号,作为李子维是从2003 年穿越到2010 年王诠胜身上的暗示。而后,当陈韵如出现时,一个「回转键」的符号出现,此处所暗示的则是黄雨萱和李子维相互追寻的关系,注定是一场无尽循环的命运。
在第1 集的结尾,当黄雨萱在修车厂看着陈韵如、李子维和莫俊杰三人合照的相片时,突然,伍佰的歌曲〈Last Dance〉响起,过场不间断的音乐运用,将时空拉回至1998 年的32 唱片行,那时是陈韵如和李子维初遇的时刻,李子维向她订购的专辑名称:爱情的尽头,早已预先暗示他和黄雨萱这段相互追寻的恋情已然到了尽头,而陈韵如先前按下「倒带键」的画面,连同「录音带回转画面」的特写强调,已为全剧的穿越风格定下基调。
撇除不同类型间的混搭风格不谈,全剧在叙事手法的运用上,除了切换人物视角的呈现与反转剧情所带来的新鲜感,延宕的叙事策略更是有效地堆叠情绪:在不同的时空中,依主题元素而非时间轴线进行铺展,并对单一主题在情感上作出最具饱满性的释放。比如先前提到在第4 集出现的那篇引起黄雨萱第二次穿越的日记「他就是王诠胜」,在第7 集中经由李子维的画作「雨中奔跑的背影」,让黄雨萱确信他就是王诠胜,直到第12 集她才再次回到李子维的房间,带着一种一再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紧紧地抱住了他。
然而,命运的阻挠并未就此罢手,隔天醒来,黄雨萱被困在陈韵如的意识小房,就如同她的第一次穿越,在医院醒来时,她还不能辨认眼前的李子维就是她日思夜盼的王诠胜;而第二次穿越后,原以为站在教室顶楼的李子维就是王诠胜,岂料竟被他偷看学妹奔步时的色欲搞得败兴而归,直到2019年的李子维也死去了,延宕的叙事效应终在第四次的穿越达到高峰。
至于其他像是凶手轮廓描绘的主题,也是运用叙事上的延宕手法,将原先浪漫的爱情穿越剧,从第3 集结尾掉落在凶案现场的助听器开始,转为犯罪惊悚类型,并藉由谢芝齐意识的出现(4 集)、蔡雯柔的死(7 集),以及莫俊杰的出狱(8 集),共同编织凶手疑云的悬疑效果,直到第11 集谢芝齐以哥哥的身份对童年时的自己灌输偏差思想,才完成凶手轮廓线的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