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小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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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家书 | 沈家智
每逢节气,就等着沈家智老师的《节气家书》。这已成了博雅亲友一项小小的传统。听着熟悉的“桐桐,见字如面”,日子就在这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人间烟火的律动中流逝着。从立春到冬至,转眼又过了一年。我们的《节气家书》也终于到了要出版的时候。在即将到来的双十二,我们不见不散。
音频选自《节气家书》第21集——大雪。进入博雅小学堂APP搜索“节气家书”,收听完整专辑。
桐桐:
见字如面!
西溪一别,又半月去了。我总想起那里的芦雪蓼花、飞鸟眠虫,也想起你。今天早晨收到*妈发给我的照片,又狠狠的怀念了一回,冬天窝在屋子里,总适合念起旧事。
发完照片,*妈加了一句话,她说:“西溪太美了,孩子们都像在画里走了一回。”我听了真高兴,就像你做对了一件事,被狠狠的夸奖了一番。大人也该有孩子样,很多朋友批评我没长大,我就想怼回去——要长那么大干什么?去撑天么!
话说回来,小雪时的西溪确也是一处胜境,正是看秋色的时候。许多人都说三秋芦雪,其实是有误的,这里的芦苇荡总得入了冬方才隆盛。一九一五年,南社姚石子过西溪,写了篇《游西溪记》,登在《南社丛刻》上,其中就写到了三秋芦雪:
溪以芦花称,
当九秋之际,
飞绵滚絮,
皑若白雪。
西溪芦雪
姚先生此行其实并未见到芦雪,一是因为天色向晚夕阳催客,来不及过访;二是因为他去的时候是暮春,正是芦芽参差的季节,所遇非时也。所以,他说的不算,咱们亲眼见过初冬的芦雪,有资格说这时才是美的。
此时的西溪是什么样?我已不确切了,这几天的气温实在降得厉害,白草凋敝,以待严冬,它们都在盼着春归。我知道,你也在盼着,盼冬天的雪。
我小时候,也盼雪。那时候的气候和现在可不一样了,只要我盼,总能见到雪。一夜酣眠,早起时天下大白,远处的山头,池塘,田野,都被雪盖着,只露出一抹抹的墨色。男孩调皮,便去雪地里撒尿,融出一个个浅黄色的窟窿,尿完还见不到泥土,嗬,这雪真厚。
我们也堆雪人,唐三藏带着仨徒弟,一个个都很臃肿,像二师兄。那时候雪大,不知节俭,现在下雪,顶多能堆出一瘦猴来。女孩子比着自己的样子堆天上的仙女,摘下自己的围脖给雪人围上,回了家,老人一边训斥着,一边把她摁在火炉边,可有什么用呢,转眼间又溜到了雪地里。
后来我大了,因为怕冷,就很少在雪地里疯玩了,但还是喜欢雪。最近的一次赏雪是在余杭菩提谷,那场雪不大,只一个小时就停了,却是极美的。我坐在二楼的茶室望外边,雪下在大麓寺层层叠叠的屋宇与山林之间,树与瓦与石,与古寺遗留的钟亭,皆苍苍白头矣,渺渺茫茫。新落成的图书馆也伫立在竹林间,四处皆白。这是多素洁的世界,万物皆琉璃,桐桐,你应该来这里,能感受到冷,也看得见光,能在天地间尖叫、打滚,该多美好。
室内煮茶,酣而饮酒,这是我能学到的先人的雅致。那天的记事本里,我这样写道:
“唯此冬藏日,若能逢得满山大白,便真可读书矣,可长歌兮,可聚啸山林,可入人幽梦。”
菩提谷夜雪
我喜欢雪,也喜欢看古人待雪的态度。《世说新语》里讲了一场雪,下在魏晋时的山阴。王子猷居山阴时,遇大雪,夜半不眠,倚窗而坐四顾皎然,吟招隐诗,饮酒为乐。突然想到戴逵就居住在百里外的剡县,即乘小舟一叶,翩然而往。至第二天早晨,终于到了戴逵的家门口,王子猷站了一会,便折身回去。时人不解,问他缘由,他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桐桐,你看,这就是魏晋风骨,我来看你,是因为我想,本与你无关。道理浅显,今人反而糊涂了。即或父母子女,知己恩师,也不过是相逢一世的缘分,我们彼此爱着,彼此扶持,在这孤清的世界结伴而行。终有归去时,记着彼此的好,便不负这辈子的相识了。
对了,这里的王子猷就是王徽之,是王羲之的儿子。他们父子待人,皆有长情,同样是山阴的雪日,王羲之给朋友写了个便笺,字曰: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雪后初霁,能想起朋友,以及尚未完成的托付,便写封信吧。这就是古人的生活,有烟火味,却又极雅致。这封信后来成了《快雪时晴帖》,就存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里,供后世临摹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