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声准时响起。鸽子灰白相间的羽翼在暗沉的天空划出完美的弧线,鸭跖草开花了,两朵不起眼的小花,在我眼里也是金枝玉叶。紧挨着它的,是麦冬。
最早认识麦冬是因为多年前春天一场持久不去的嗽疾,去中药店买了麦冬煮水喝。然后,在市区房子窗外的阳台上种了麦冬。这家伙特别皮实,基本不要照料,自顾自地疯长,倒也有几分灵秀之气。
这边园子里的麦冬便是从市区家里挖了来种的,不但得了金风玉露,也有主人爱抚关切的目光,长得有如大家闺秀。它也会开花,只是我刚刚知道。淡淡的紫色,珠玑一般的花朵。所有花苞都凝在一根专门用来开花的花枝上,次第开放的小花像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的灯。
院子里的野花野草也多。越是卑微得连名字都没有,越是惹人爱怜。马齿菜——多年前就认得它,乡下亲戚进城带来许多晒*马齿菜,据说泡水喝可以治闹肚子。自家园子里就有许多马齿菜,长出几何构图的网格状,并且开出淡黄的米粒大的花。拣取嫩枝凑了一把,中午炒出一盘酸脆清口的马齿菜。
就不说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蒲公英了。妈妈最喜欢它。多年前她和爸爸一起来上海,看见绿地里的蒲公英就忍不住下手摘回来,洗净之后蘸酱吃。更多年以前,北方还有一个叫做老家的地方,暑假我不远万里带着儿子回去探亲避暑,家里厨房灶台上终日放着一个搪瓷盆,里面盛着的就是蒲公英煮的苦水,不管谁渴了都端起盆来喝它。我早已不记得它有多苦,反倒是一种如今无论如何都已不可再得的甜。
自从住在了城郊之后,听过四季钟声,看过无数次落日楼头,也见证过一轮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对于一天中最后一道钟声,我始终怀有深深的情感。
五点,黄昏最清晰的分割线。大地复归于平静,鸟雀已归巢,鸽子们也回笼安寝。黄昏,是夜晚降临之前的阵痛。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一种疼痛:一天又过去了。毛姆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时刻,我一刻也浪费不起。我是在为自己贮存财富,我想着所有我要思考的事情,还有我要细心品味的忧郁。就像你品尝一年之中第一批香喷喷的草莓。”
我也在看龙应台的《天长地久》,看她怎样感慨时间:每日落一次,生命就减少一截。每一个美好的当下,一说出“当下”二字,它已经一笔勾销。
从此往后,我不再随意说当下。只想忠诚记录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时刻。
来源:中国妇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