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土楼
《新筑长屿堡碑记》中关于长屿土堡的格局有详细的描述,“其堡为垣,长若干丈,高二丈有奇,厚半之,厥垛四百,厥门四辟”。
显然土堡还是保留土城的样式,只是规模更小一些。
与之同时代的黄文豪,最早通过诗词《咏土楼》留下了当时土楼的样式,“倚山兮为城,斩木兮为兵,接空楼阁兮跨层层”。
土楼的楼阁从高到低层层分布,其构造已然同今日的福建土楼相同,显然它不是单纯的城墙,而是将墙升级为承重墙,既可防御,又可居住,合二为一。
同样在漳州,为何在土堡扩大筑造范围后,会出现土堡和土楼这两种不同规格的堡垒?问题就在于不同地区选择的参考模板不同。
前已说明,土城、土堡的构建,皆是仿沿海卫所城的型式,其中数量最多的巡检司城大多分布在漳江和九龙江出海口,漳浦、诏安等漳南地区自然会选择当地的巡检司城作为参照物,而龙溪和海澄等漳北地区亦然。
此时,构造截然不同的“海沧土楼”濠门巡检司城便成了龙溪、海澄县人的目标。
我们再回顾成化年间漳州地区的八座巡检司城,海澄境内仅两座,岛尾巡检司城远在镇海角一侧,距离漳州府城所在九龙江中下游颇远,故而位于九龙江出口核心航道北侧的濠门巡检司自然成了府城一带不可替代的唯一标本。
于是,漳州地区,以九龙江为界,其北及西以土楼为主,其南远至漳南则以土堡为多。
漳州万历初年土楼分布图
以县为单位计,龙溪县共有土城二,土楼十八,土围六,土寨一;漳浦县土城五,土堡十五;诏安县土城三,土堡二;海澄县土城三,土堡九,土楼三。龙溪县位于九龙江之北和西,漳浦县和诏安县位于南,清一色的土堡、土楼之别,仅海澄县兼有南北两岸而二者皆有。
再细分至九龙江西溪和北溪的土楼分布,龙溪县的土楼以北溪二十五都为最多,华封土楼、埔尾土楼、上坪土楼等八座,其位置即对应今华安土楼分布区。
因此,我们可以称此时期九龙江流域的土楼为“龙溪土楼”。
随着倭寇的平定,闽南地区的大环境又趋于安定,以海为生的闽南沿海人重新回归传统的海洋活动中,土楼的建筑形式已经满足不了闽南人对传统伦理和品质生活的要求。至万历元年,“各堡近多废坠”,至迟到明崇祯年间,大部分以防御为目的的土楼便废弃不用了。
以海澄县土楼为例,原建于嘉靖年间的三座土楼,到崇祯年间增加至四座,其中钟林尾土楼、青礁土楼和登瀛土楼已标记为“今颓”,而与之同载的土堡,也出现“稍颓”的现象。
虽然它们未在万历大地震中倾塌,但几乎都毁于清康熙年间的迁界中,清末《三都联络局原序》则写道,“自戚继光、郑成功后,沿涯石砦、土坍,累累入望,诸父老犹能指数道之”,可见海沧曾经遍布各社的土堡、土楼更像是历史的痕迹,只存在于当地百姓的念想中,而不是实实在在用来居住的。
与沿海土楼、土堡纷纷废弃不同,漳州西部山区,却迎来土堡和土楼的新生。这应该归结于闽客两个民系在该时期同时向博平岭一带迁徙的共同作用。
闽南土楼基础
漳州属县的建置,历史上共有两个爆发期,第一次是唐代平定蛮獠,势力仅限沿海及九龙江流域,值得一提的是龙岩县与九龙江上游的交通优势已经深入到博平岭西北侧;第二次是明代中期平畲,闽南的管辖区域终于覆盖到博平岭东侧,这一成果来之不易,从元代一直到王阳明彻底平乱,经历了近两百年的时间。
但从整体趋势看,漳州的人口流向,扣除平海的因素,主要的方向有二,一为从沿海不断向博平岭东侧进发,二为沿着九龙江向博平岭北侧拓展。
因博平岭西北和东北侧均为闽南民系分布区,因此博平岭北侧的漳平县并未出现土楼的迹象,仅有零星的大田土堡分布,而在稍南的东北侧最高峰附近,则出现了规模较大的华安圆形土楼,他们便是“龙溪土楼”在明清之后抵御“泉郡畲家”的自然延续。
一直到博平岭中南部的东西两侧,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土楼,按《平和县志》的记载,“和邑环山而处,伏莽多虞,居民非土堡无以防卫,故土堡之多不可胜记”,因平和乃割漳浦西北和南京西南地建置,因此不管是漳浦土堡还是龙溪土楼,平和县一概混称之为土堡。
至康熙年间平和志书中所载的土堡,数量已高达一百五十八座,基本为同姓或同社诸姓合筑,体现了集体御敌的作用。
而同期,原本是土堡密集分布区的漳浦县,至康熙年间,其载有土堡数量则仅三十五座,这也印证了平和地区“山寇不时窃发”的事实。
土楼基础
土楼在博平岭中南部的大量分布,与当地畲家的汉化历程有关。
从唐代陈元光父子平蛮开始,原本拥有广阔生存空间的“蛮獠”被迫缩紧至闽粤赣山区之中,随着闽西南、粤东北和闽南建置的拓展,“蛮獠”及其他称谓的“畲客”生存空间再度被压缩。未能深入大山的畲瑶人,有的开始与汉人接触,并由免赋向输半赋再到与汉人转变。
从宋代开始,这些汉化的畲客不再只是“自结婚不与外人通”的“稚髻洗足,以盘、蓝、雷为姓”之群,他们甚至也发起了宋末陈吊眼起义,元代李胜之乱,给予当时的统治者以强大的震撼,遑论小规模的寇乱,使得其所在区域不得不“筑堡防卫”。
到了明代,“明初,设抚猺土官,使绥靖之,略赋山税,羁縻而已。其赋籍则论刀若干,出赋若干,或官府有所征剿悉听调用。若索取山兽皮张,使流离不安,其生遂为患矣。”
正是明代土官索取无度,才使得畲瑶在明代早中期发生大规模的叛乱,从而促使官府不得不调兵遣将加设永定县、平和县予以镇压,也因此,至少在明成化以后,福建南部畲客最后的领地博平岭开始了对抗式融合,这便是土楼大量存在的沃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