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4000亿只蝗虫到达巴基斯坦和印度的消息牵动了很多国人的心,担心这些蝗虫会进入中国,给我国粮食生产带来巨大危害……虽然后来的一切证明,“蝗虫军团”虽然猖獗,但不大可能越过我国边境,但在网上,各种关于蝗灾的科普文章和视频,以及相关的检索量还是暴增。毕竟,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中国曾经饱受蝗灾之苦,这一点不仅在史书里多有记载,而且在古代笔记中,更是从方方面面都有所体现。
一、眼望蝗虫不敢灭
早在《诗经》里,就有“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的记载,蝗虫即是为害田稚的“螟螣”之一。
在中国古代,因灭蝗而在历史上留下英名者,首推姚崇。《新唐书》记载,开元四年,山东发生严重的蝗灾,“民祭且拜,坐视食苗不敢捕”。面对此种情状,姚崇奏请捕蝗,由朝廷派出御史为捕蝗使,分道灭蝗。汴州刺史倪若水反对说:这是天灾,只要修德即可除之;姚崇说,坐视蝗虫吃掉禾苗才是最大的失德。黄门监卢怀慎说:“天降灾祸,怎么能用人力加以遏制?恐怕会有违天和,遭到恶报。”姚崇说:“一旦让蝗虫把粮食吃尽,百姓怎么办?饿死人恐怕才是最严重的‘有违天和’吧!*虫救民是我的主意,有祸我姚崇承担,不连累诸公!”在他的坚持下,朝廷展开大规模灭蝗行动,“得蝗十四万石,蝗害讫息”。
《新唐书》
可能有人会感到困惑,既然蝗虫为害如此之大,为什么农民不抓紧扑*之,反而祭拜之,而姚崇的灭蝗主张还会招致反对意见呢?其实原因就在于倪若水和卢怀慎说的“天灾”。
试想一下,假如你是一位缺乏科学知识的古人,勤勤恳恳开荒种地,眼望着麦苗将熟,突然从天降下密密麻麻足以诱发密集恐惧症的千万蝗虫,顷刻之间将你的麦苗吃个精光,然后扬长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件无从解释的事情?对于处于蒙昧状态的人,任何无从解释的事情都笼罩着神秘色彩,且都可以用“神迹”来加以解释。也正因此,蝗灾在古代被认为是一种不可以触犯的“神迹”,这一点在明代笔记《集异新抄》中的一篇文章里体现得特别清晰。
《集异新抄 高辛砚斋杂著》
明天启丁卯年,秋粮丰收在望,突然遭遇蝗灾,“聚噉其根,顷刻黄萎”,吴地一带的人民咸被荼毒。有位老农在愤怒中“布石灰而淹之”,却不知为什么家中男女七人“同日死”。这一下子可吓坏了农民,“相戒不敢犯,若有神司之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蝗虫肆虐。而在《集异新抄》的作者看来,导致天降大祸的结果,乃是朝廷阉党横行,地方上大建魏忠贤的生祠造成的。“郡中缙绅以致素封之家无敢抗,坏良田,掘人冢基,石柱过云,画栋鳞错,至于上供金钱,牟于群小,咎徵所感,有由然與?!”接着作者又归纳总结了蝗虫种种“神迹”的传说:“蝗字从‘皇’,今其首腹皆有‘王’字,未烛厥理。”——此处用的典故应该是从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蝗虫腹下有梵字,或白天下来者,乃忉利天梵天来者,西域验其字作木天坛法禳之,今蝗虫首有‘王’字,固自不可晓”而来。作者又说:“蝗飞便交合,数日产子,状如麦门东,日以长大,又数日出如小黑蚁者八十一枚,便钻入地下,来年八九月禾秀乃出生翅,若腊雪凝冻,入地深,不复能出,俗传雪深一尺,蝗入地一丈也。”单从这段话来看,我国古代对蝗虫的认识还是有不少科学和正确的成分的。但接下来一段文字又玄玄道道起来:“又云蝗灾每见于兵后,是战死士冤魂所化。”作者还有声有色地描绘说,无论怎样喊叫驱赶蝗虫,它们都不为所动,照样聚噉农作物,但“一鸣金鼓,辄耸然若成行列” ,显然是前世从军养成的习惯。
既然蝗虫是天灾,那么笃信“天人合一”的古人,想方设法也要将其与地面上的政治联系起来,前面提到的魏忠贤就是一例。其实这个传统由来有自,据《坚瓠集》记载:王安石罢相后出镇金陵,当时正在闹蝗灾,“飞蝗自北而南。江东诸郡皆有之”。百官送王安石出开封城外,为他践行,王安石的政治对手刘攽来晚了,没有赶上,于是写诗一首以寄之,诗中充满了对新法和王安石个人的讥讽:“青苗助役两妨农,天下嗷嗷怨相公。惟有蝗虫偏感德,又随车骑过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