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蛐蛐在鸣叫
有意思的是,蟋蟀还出现在有些外国文人的作品里。英国作家狄更斯有一篇小说,就叫《炉边蟋蟀》,作品从火炉边一只蟋蟀的浅吟低唱开始,最后以它加入婚礼的联欢收尾。狄更斯曾不无感慨地说道:“蟋蟀是小小的家神——人们受苦,悲愁时它一声不鸣,人们高兴,万事如意时,它又放声歌唱。” 可以看出来,作者已经将这只蟋蟀和人类的美好感情融为一体。
在法国昆虫学家、作家法布尔的《昆虫记》一书里,蟋蟀得到了全方位的观察和细致描写,从它的叫声到卓越的洞穴建造才能,从它艰难的繁殖到发声的器官和方法,都写得准确、生动,富有感情,有人文的倾吐,也有科学的探究。和中国文人笔下的悲鸣不同,在法布尔看来,那些小小的蟋蟀有着唱不完的快乐:
“四月的月底,蟋蟀开始唱歌,最初是一种生疏而又羞涩的独唱,不久,就合成在一起,形成美妙的奏乐,每块泥土都夸赞它,非常善于演奏动听的音乐。在春天的歌唱者行列中,我乐意将它置于魁首。在我们荒废了的土地上,百里香和欧薄荷繁盛的开花时节,百灵鸟如火箭般飞起来,打开喉咙纵情歌咏,将优美的歌声,从天空散布到地上。而呆在下面的蟋蟀,它们也禁不住吸引,放声高歌一曲,以求与相知者相应和。”
无独有偶,小小蟋蟀的动听鸣叫,与应时而歌,打动了天下的人心,赢得了中外作家的共同青睐。
(下图为两只蛐蛐在打架)
蟋蟀为国人所喜欢,除了鸣叫外,再一个原因就是它善于作战。斗蟋蟀的传统由来已久,大约肇始于唐代,先是从皇宫,然后蔓延到民间,从此以后,历朝历代,人们莫不热衷于此。可能是那时娱乐项目少,中国人又善于发现新玩儿法的乐趣。西班牙人斗牛,我们就斗鸡,斗羊,后来又瞄上这草叶间腾挪出色的勇士,开始斗蟋蟀。除了观赏动物荷尔蒙引起的攻击景观外,将对竞争的斗志、技巧与毅力的观察与向往,寄托于眼前这小小的昆虫,也未可知。
对于蟋蟀的战斗风格和精神品质,古人早有定论。宋代诗人、书法家黄庭坚曾经十分精辟地总结道:蟋蟀虽小,却有五大美德。一、鸣不失时,信也;二、遇敌必斗,勇也;三、伤重不降,忠也;四、败则不鸣,知耻也;五、寒则归宇,识时务也。
中国的斗蟋文化悠远深厚,作为一门行当也成熟较早。历史上有好几个皇帝都沉溺于此,耽误了国家大事。而南宋有名的奸相贾似道更颇擅长此道,还专门写出一本《促织经》,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专著。到了明代,作家袁宏道也在万历年间写下《促织志》。两本书都十分详尽地介绍了有关蟋蟀的方方面面。
武林大赛中各路高手云集,能否晋级、折桂取决于选出的武士是否武艺超群。斗蟋也一样,蟋蟀个头和能耐的重要性首当其冲,产地也就变得愈发重要。全国各处、南北两地很多地方盛产蟋蟀,其中尤以鲁虫为佳,有众多品种出笼。在山东境内,宁阳的蟋蟀本已声名在外,宁津则更胜一筹。曾有南方虫友制作过一副蟋蟀扑克牌,其中宁阳的蟋蟀是小王,而大王是宁津的。(下图为两只蛐蛐不分胜负)
中国的蟋蟀素来有南北之分,一般来讲,南方的个头大,爆发力强,北方的更能斗,耐力隽永,而宁津的蟋蟀却兼而有之。这里产的蟋蟀品种众多,紫麻头、青长衣、白牙门、青单叉、黄翅尖、一蹭赢等一应俱全。从个体来看,宁津蟋蟀头圆、线清、牙粗、项阔、体实、腿健、鸣宏,且斗志昂扬,咬法全面,骁勇善战,在国内外各种斗蟋大赛中,多次夺冠称雄。
宁津成为蟋蟀宝地,大概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这里地处黄河故道,地理位置、气候、气温条件与降雨适度,土壤与植被营养丰富,再就是得益于这方土地上种蟋蟀籽粒的遗传。这里早在原始社会就有人类在居住,先民叫作有鬲氏,夏朝时这一带还存在过鬲国,历史上有“上古鬲(宁津)蟋鸣九州”的说法,可见那时候这里就已经盛产蟋蟀了。
近些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宁津蟋蟀的名声日益远播,每年进入7月份,来自全国各地的蟋蟀爱好者便陆陆续续来到这里,通过各种途径选购蟋蟀,有的干脆直接和当地人一起下田野去寻觅、捕捉。这种情景尤以8月中下旬为盛,人最多时,小小的宁津县城里,光外来者能达到10万人之众。每到彼时,宁津城里所有的宾馆都人满为患,大街上随处可见蟋蟀和斗蟋用具的交易。到了晚上,很多出产蟋蟀的田野里都聚满了人,他们或带着头顶灯,或打着手电筒,聚集,分散,或弓腰探寻,或低蹲翻找,或相互呼应,或催促问答,人头攒动,灯光晃眼,其情其景,不亚于过年,真可谓一派人间奇观。有人不无夸张地说:那段时间里,在宁津走夜路,不但不害怕,连灯都用不着!
蟋蟀是上苍给这块土地特殊的赐予,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欢乐与财富。据说,有经验的人,一个夏天捉到的蟋蟀差不多能卖到五六万块钱。即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彻底的蟋蟀小白,只要多少能吃点儿苦,不怕蚊虫叮咬,至少也能挣到一两万。
(装蛐蛐的罐儿也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