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二月杏花天,草欲成茵柳著棉。
明朝我们将告别农历正月,迎来人间二月天,漫赏这二月花神之杏花朵朵开。
提到杏花,有人爱其娇嫩,粉薄红轻掩敛羞;有人爱其浓艳,红杏枝头春意闹;风情万种也。
但世人最爱的还是杏花、春雨、江南,这三个意象排列组合起来的唯美画面与绵渺意境。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或如戴叔伦途径江南苏溪时,想念故友的凄迷心境;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或如僧志南拄着拐杖优哉游哉跨过小桥的春游闲情;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或如陆游在临安客栈等待皇帝召见重用的国事哀愁。
直到元代诗人虞集想念起归隐江南的故友柯九思,写下“报道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这三个意象终于有了固定表达。
从此,这六个方块字,能在瞬间勾起深藏于人们心底的柔情与诗意,或是江南情结,或是怀旧情愫,或是唐诗宋词里的平仄错落。
就像台湾诗人余光中,通过杏花烟雨江南,想到的是祖国母亲、故土乡愁,还有文化寻根。
其实,纵使没有春雨、江南的点染,杏花的意象也不单薄,蕴含春光,富有哲思,自成高格。
1.隐逸之花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唐·储光羲《钓鱼湾》
盛唐诗人储光羲曾在终南山隐居,他笔下的杏花摇曳在春光旖旎的钓鱼湾,充满隐逸情趣。
很多人将这首诗解读为爱情诗,认为渔翁之意不在鱼,乃深情的男子为等待情人归来之作。
私以为,这与隐者闲情并不冲突,结尾日暮待情人的主人公并未点明是谁,或许只是诗人垂钓时偶遇之人,成为了美好春光的一部分。
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诗人,不只钓取了一江春色,还捕捉到一颗春心在春深杏花乱里暗自荡漾。
一个“乱”字,足以见得杏花盛开的繁盛,与等待之人的焦灼。可与绿杨芳草岸、潭清水清浅和荷动知鱼散的钓鱼湾勾勒在一起,意境上极为清新淡雅。
在这里杏花或许不如陶渊明的菊花直接表达隐逸情怀,可字里行间流露的淡然悠闲并无不同。
日暮春山绿,我心清且微。《唐诗品汇》就盛赞储光羲之诗“高处似陶渊明,平处似王摩诘。”
储光羲本就与王孟交好,在人生轨迹上也与王维极为相似:进士出身,半官半隐,在安史之乱中被俘而被迫受署。
但与王维经过多方营救而后平步青云相比,储光羲命运多舛,远谪岭南之后最终客死他乡。
此诗结构也与王维的《春中田园作》相似,开篇“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结尾则“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
2.及第之花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唐·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一如郑谷所言,杏花开时正是科举考试的放榜之日,曲江红杏乃万千学子心里的及第之花。
一旦金榜题名,曲江烟水杏园花,数不尽的春风得意,看不尽的前程似锦,就会在新科进士心里不断涌动。
此等荣耀风光,正如晚唐才子高蟾在此诗所言,犹如仙露栽种的天上碧桃和飞向云端的日边红杏,身价倍增。
可这种和露种与倚云栽不是蟾宫折桂后才显现,而是在科举考试前就有人提着猪头找到庙门。
高蟾在此委婉表达的,正是对晚唐科举考试里徇私舞弊现象的不满,皇家权贵无法雨露均沾。
而寒门出身的高瞻,因不愿随波逐流投靠权贵来赢得功名,屡试不第,饱尝怀才不遇的苦痛。
这首诗正是高瞻又一次铩羽而归后对礼部侍郎高湜的拜谒之作,但写得不卑不亢,自尊自强。
天上碧桃和日边红杏固然耀眼,可他这朵秋江芙蓉也自有格调,不怨东风误,独向秋风开。
高瞻坚信自己有真才实学,不像那些春风桃李只是因为有所倚仗而浪得虚名,自能笑傲西风。
曾有人伸出援手,以重金资助高瞻来求取功名,但他将读书人的气节视为生命,断然拒绝。
好在高瞻最终凭借此诗得偿所愿,一如温庭筠“知有杏园无路入,马前惆怅满枝红”的落榜之痛,不用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