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贾府,每个人都沉浸在享乐之中,秦可卿的葬礼无比铺张。为了迎接元春回家省亲,贾氏家族耗尽了无数人力物力,极尽奢华,连元妃见了都感慨“太奢华、过费了”。
可惜这些只不过是最后的狂欢,贾家因为元妃省亲而大伤元气,逐渐走向衰败。贾府这样的走势,管事的王熙凤应该是早就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
王熙凤在梦里不但把握住了贾府盛极而衰的发展趋势,而且还提出了解决方法。
梦中秦可卿提的三个建议,其实是王熙凤平日里在心里的盘算。秦可卿说:“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这句话说明贾府那一大帮人的目光极其短浅,都只顾着眼前的享乐,却不愿意花钱祭祀列祖列宗,连族里后人的教育也没有固定的拨款。
《左传·成公十三年》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又说:“祀有执膰,戎有受脤”。意思是说,祭祀必须要有烤肉,连祭祀的烤肉都不能保证,只顾享乐的家族,必定是不能长久的。
王熙凤在梦里提出了解决危机的办法:趁着现在贾家还有钱,可以在祖坟附近多购置田庄、房舍、地亩,把家塾也迁过来,用田庄的收入来保证祭祀和后辈的教育。
这样做的话,即便家道败落,这些用来维持祭祀产业也不会被罚没,到时候全族回归祖地,延续祭祀香火,后辈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必然有再次出头的机会。
因为,我国古代礼制传统是明确保护墓葬的,很多法律都对坟地进行严格的保护,即便在田土买卖契约中,对于田土中的祖坟和墓地通常要“除留”不卖,获罪时也不会罚没用来维持祭祀的产业。
如《明史·职官志一》记载:明代制度规定“籍产不入茔墓”。即,罪责之惩处不可以用墓中随葬财物作为抵偿。
所以,王熙凤梦中的方法是极好的,如果能够援用,贾府最后也不至于山穷水尽。但是,奈何贾府的情况十分复杂,长房袭爵,二房掌家,经济大权都在贾政手中,贾琏和王熙凤只是借调来贾政家里帮忙管家,只有执行权,没有决策权,事实上就是个高级跑腿的。
王熙凤对上要向王夫人负责,对外要向贾琏负责,贾琏更要向贾政负责。荣国府的决策人是贾政和王夫人。王熙凤只能管荣国府关起大门,大宅院以内的人事物。大门外属于男人们负责的交往、采买、管理、经营等方方面面一概插手不得。甚至连外姓吴新登管的银库,钱华的买办事宜,她都无权插手。
如(第三十六回)凤姐忙笑道:
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作主……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叫我也难再说了。
区区荣国府尚且如此,更何况王熙凤借秦可卿所说的解决方法涉及贾家的外部生意,必须由族长贾珍牵头召集族人商议,她一个外姓媳妇又能怎样?
而贾家男人没一个成器的,王熙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好办法却不能用,还不得不执行掏光家底修建面子工程大观园的命令,用来迎接贾元春省亲。
这些对她这个职业经理人来说,是一个致命打击,从此不得不随波逐流,你好我好大家好。月月等着领工资,年底等拿分红。
即使拿工资,王熙凤还不如贾府那些无所事事的直系子孙,如第七十五回,贾母分她一碗粥,却给贾宝玉贾兰吃肉暗示的那样,好处都在姓贾的人手中,虽然是嫡长孙媳妇,一年收入还不如寡妇李纨。第四十五回她给李纨算账,言语中充满妒忌,还被写进李纨判“如冰水好空相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