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的鸡蛋怎么做毛蛋,打碎的鸡蛋怎么做好吃

首页 > 经验 > 作者:YD1662024-03-20 17:34:03

   山狗小时候跟他舅奶生活了好几年。

   在山狗两岁不到时,他娘就因病去世了。山狗大每天要到生产队挣工分,因而把山狗托给河西杨庄的丈母娘照应。山狗舅奶并不是天足,但是解放后才不再缠布,是没办法到生产组上工的。舅奶一直把山狗带到该上小学了,才送回到三间房。这时的山狗大也刚讨了继室。

   山狗继母是徐圩束大庄的寡妇束香花。

   束大庄沟塘多,生产队和农户都养鸭子。束香花改嫁到三间房,也养过鸭,却没成功。三间房旱地多,鸭子下不了水,束香花改养鸡。山狗跟着继母仅快活了半年。这种快活在弟弟没出生前就结束了,继母在土坯房的后院里,偷偷养了十几个鸡崽,嘱山狗天天在后院里看着。

   后院里养鸡,有两个好处,一是院墙里防黄鼠狼。山狗第一次知道黄鼠狼的可恨之处,就是鸡崽刚出壳的第二天下午,大和继母嘱山狗守着筐。结果山狗玩叠纸宝时没注意筐,黄鼠狼便叼走了俩。当天晚上,山狗被他大打了一顿屁股,还又罚站面墙,连顿晚饭都没让吃。他原以为继母能说情,谁知道她却对他大说了句:“你这儿子有什么用,天天又吃又喝,就晓得玩了。”末了,山狗站了半天,屁股又因这句话挨他大踹了一脚。这一脚显然有挨了老婆气的成份。

   第二天,山狗特意选了根顺手的棍,守在后院里,就盼着黄鼠狼出现,以便手里的棍能派上用处。

   其实,这些鸡崽在后院里,黄鼠狼白天并没有机会。鸡崽们是被两只柳筐罩着的,而山狗的任务就是把菜叶切碎,撒到筐里。还有就是家里有外人来串门,他要迅速关闭屋后门。毕竟生产队长老砍爹天天在队上说:“跟共产党走,就是走社会主义道路,思想不能乱,养三只是社会主义,多一只就是资本主义。”山狗佩服老砍爹能说会道,想过长大以后,如果自己也能当生产队长就好了。却也怕他,因为继母让他守着后院,就说过:“如果有人来,尤其是老砍爹,若他来时,要守好后院关上门,千万不能出声。”

   山狗觉得老砍爹比黄鼠狼更可恨。若是没有院子,还能一边放养鸡崽,一边与小伙伴玩,毕竟白天里,黄鼠狼在有人的情况下并不敢作恶。倒是老砍爹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不管白天黑夜,天天在村子里开着大会小会,布置着各种生产任务。老砍爹虽然满头白发,却每次路过山狗家的门口,两腿划风。山狗最看不惯老砍爹与人说话时的脸,总板着,与山狗家灶房里的那块菜板,没啥区别。

   对于老砍爹嘴巴里的“资本主义尾巴”,让还没上学的山狗知道了“三”和“四”的区别。显然偷偷关在后院柴棚下的鸡,远大于“四”。

   能让山狗改变志向的是他上二年级时,刚出壳的一窝鸡崽,全被老砍爹当“资本主义尾巴”割了。而老砍爹把山狗家的鸡崽捉走,是傍晚,山狗放学刚进门。

   这窝鸡崽已出壳有一星期了,天气已暖和很多。村外朝阳的堆坡上,窜得高的油菜已开花了。这些小鸡崽毛绒绒一团,走路和山狗弟弟一样,摇摇晃晃。山狗放学后的任务,还是一边带弟弟,一边切菜叶喂小鸡。令山狗抓狂的是弟弟那双不安分的手,总想着去捉鸡崽。山狗弟弟有十三个月了,刚脱了大袄,就会走路呢,却不会讲话。他可喜欢鸡崽呢,束香花稍一撒手,他便摇摇晃晃到筐边,见着那缩成一团的小鸡崽,兴奋得围着筐转,双手乱舞,急不可耐地想抓。

   老砍爹上门通知社员晚上到队部开河工会。恰巧束香花上茅房了,关在后院里的山狗弟弟见有人来,兴奋得拍打虚关着的院门。老砍爹恰巧进门,正疑心外大门开着,内院门却关着,但里面有动静。忙过去推门。

   开门的那一刻,山狗弟见不是他妈,愣了。老砍爹也愣住了。

   老砍爹一眼就看到了山狗弟弟,也看到了关在筐里的鸡崽。愣了一会之后,直接掀开筐,把这些“资本主义尾巴”一锅端,一只一只捉到边上的一只篓子里。山狗弟弟也乘机扑上去,抓了一只。

   束香花在茅房里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慌忙起身系了裤子。待进到院子里,见老砍爹正要把一篓子的鸡崽端走,忙挡在门口。

   可是,老砍爹义正言辞的斥责道:“全国都在围剿资本主义,你倒好,天天搞资本主义,今晚要在队部里开批斗会。”束香花一听批斗会,整个人都慌神了。去年东庄的陈大水不就是因母猪下了十个崽子?被批斗后,把六六六粉拌饭里吃了,落下三个半大不大的小子和瘸腿的女人。

   山狗弟弟手里的鸡崽,不停地扑腾。山狗弟弟倒是愈发的兴奋,嘴里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声音,双手抓着鸡头和鸡腿使劲撕扯。

   就在束香花想拦下老砍爹手中的筐,山狗放学到家了。山狗知道老砍爹这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呢,怔怔地看着老砍爹,又看到弟弟手中的那只鸡崽,已经奄奄一息了。忙跑过去扳弟弟的手指,想救下鸡崽。可是弟弟把鸡崽抓得更紧了,而且还往身后藏。束香花也想救下山狗弟弟手里的鸡崽,刚要弯腰,寻思与山狗合力夺下,老砍爹却猛地挤身出了门。

   束香花又想追老砍爹,却不料老砍爹大声喝斥她:“束香花,你在偷偷搞资本主义,你这样下去,是要被批斗的,要被打倒的。”束香花手一哆嗦,收住了脚步。

   老砍爹得意洋洋地挥着手,大声喊着口号:“打倒资本主义,坚决割掉资本主义尾巴,束香花走了资本主义道路。”大摇大摆地往村部走去。三间房总共十几户人家,此时,每家门口都有人出来,挣着脑袋,疑心地看着老砍爹那亢奋的神情。待有人到了束香花家门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山狗弟弟也被他妈妈往外跑的一瞬间吓哭了,骑在门坎上,大概是想出门追着他娘。而他扔掉的那只鸡崽,已经咽气了,躺在门阶石上,屁股周边的毛上面,被挤出的屎和血,染了半边。山狗看了看鸡崽,又看了看弟弟的手,想打,却没动手。

   山狗弟弟双手的鸡屎和鸡血,酱紫色混着暗红色,甚至已经抹到了脸上——鼻尖上还沾着一撮带鸡血的绒毛。

   当晚,山狗大买了一斤白糖,带着山狗来到河西前丈母娘家。舅奶对山狗大的到来,有些意外,倒是对山狗没一点隔阂,很亲热。两年没见,舅奶责怪山狗为什么放假也不来看她。山狗已经知道害羞了,山狗刚进门就被舅奶搂着,却只是舅奶问一句,便答一句,双手却不停地裹着下襟角边。倒是山狗大开口了。

   “妈,我想请你帮个忙,找他表舅说个情。”

   山狗第一次知道那个在公社当官的表舅,舅奶的内侄还能管到他家的鸡。舅奶沉默了一会,说道:“他表舅这些天好像去北京开会了,明天我去问问他表舅妈。”

   说完,屋里的空气沉闷了一阵。还是舅奶先打破了沉默,说道:“狗儿明天上学不?不上学,在舅奶家过一天。”山狗爽快地“嗯”了一声,其实山狗的意思是明天休息。山狗大尴尬地拍了下山狗的后背说:“你回去就不能看看书么?成天就晓得玩。”

   舅奶有些心疼外孙,提了提嗓门说道:“他看书,你让他回去看鸡吧?鸡都没了,玩一天再回去。”舅奶后半句的语气斩钉截铁,容不得商量。

   其实对于山狗留不留,山狗大并没有纠结,他的心思还是在鸡崽上。临离开时,还想着讨好这位前丈母娘。

   “妈,你这门口的小菜地,我明天来给你刨一刨吧。”舅奶倒是爽快了一回:“好吧,明下午来吧,正好吃过晚饭把狗儿带回去上学。”

   第二天,舅奶就带着狗儿去表舅家,表舅并没有去北京。

   表舅家在县城的一条巷子里,祖孙俩七拐八拐地绕了几圈才找到。表舅对他的姑妈和这个外甥山狗的到来,还是很热情的。表舅妈是位老师,张罗一桌饭居然也是很拿手的。山狗看到舅妈端着鱼盘上来时,连着咽了两次口水。更令山狗惊讶的是桌上还有一盘砣子。

   砣子可是过年才炸的呢。

   平常也是在要过年的时候,表舅会带着糕点白糖来看他的姑妈——舅奶说过,这个表舅读书可厉害呢,从部队回来就吃公家饭了。不仅仅砣子,煮好的鱼也端上来了,还有一盘里煮了不少鸡蛋。立夏吃鸡蛋,山狗记得舅奶到立夏才煮鸡蛋。

   表舅妈的热情,首先就是拿一个蛋给山狗。

   然而,这顿饭的记忆,整个画面一直是表舅给舅奶剥蛋时,笑着介绍那一盘蛋中有毛蛋,有活珠子。山狗不懂毛蛋,或活珠子与鸡蛋的区别。当表舅手里出现一只去了壳的死小鸡时,山狗瞬间明白,这一盘都是,包括自己手里的。这死小鸡与弟弟捏死的那只,相差不大。舅奶与表舅经一番推让之后,舅奶没吃。山狗和舅奶一起看着表舅,笑迷迷地把那只死小鸡送入嘴里。山狗的胃,突然翻江倒海,差点呕出来。

   表舅接着又拿一个,用筷子在蛋头轻松敲了个洞,而且他象喝酒一样,笑着说:“大姑,这鸡汤太香了。”

   舅奶笑着说:“我嗓子浅,吃不了这个。”

   若不是表舅妈*一句话,山狗一直认为鸡崽都是发了情的老母鸡孵化的。“供销社从去年有孵化机起,我家就没断过。”

   “供销社主任和我是战友,他偏偏也不吃这个……”表舅并不讳言这些谎蛋的来处,并且说道:“城里人都吃毛蛋活珠子呢。”

   而舅奶说,这叫谎蛋。

   舅奶推掉表舅妈拾了一篮子的谎蛋。她说:“我也不吃,来就是为狗儿后妈的事。”表舅沉默了一会,说道:“没事。”山狗和舅奶午后回到河西杨庄时,山狗大正挥汗如雨,给舅奶刨菜园地呢。

   山狗看得出舅奶对大还是有点不满意,但还是留这爷俩吃了晚饭。晚饭后临岀门,舅奶才低声告诉大:“批斗的事,他表舅会打招呼的,也就走个场子,没什么。”

   此时,月亮已经从雾霭氤氲的盐河上升起了,月亮顶部却缺了点。山狗突然想到表舅家桌上的毛蛋,表舅正在吮吸液汁,那液汁泛出暗红色混着酱紫色。

   第二年的秋天,舅奶死了。

   舅奶一辈子就生了山狗妈。舅奶停灵了三天,山狗缺三天课。族里人说山狗大娶了后妻,捧灵的事只能是山狗。

   山狗大和束香花把舅奶屋里能用的东西,都拾到板车上,筐和篓也没舍得扔掉。鸡圈里还有两只正下蛋的母鸡,山狗大和束香花在屋前后追了半天才捉住,用布条捆住它俩的脚,也放到了板车上。

   这两只母鸡还真能下蛋,一直下到第二年的三月三。每次家里来了亲戚,束香花便蒸一碗鸡蛋作菜肴。山狗吃着鸡蛋,便想起舅奶,会悄悄抓一把谷子撒圈里(没分田到户,粮食并不怎么富余)。至于那两只鸡能吃到多少,山狗并不介意,下蛋多了,继母大多去换钱。也会给山狗和弟弟一人煮一个。

   三月初五一早,山狗还没上学呢,就听继母与大唠叨着有一只母鸡抱窝了。

   山狗突然担心起,母鸡抱窝时,弟弟会不会去“捣蛋”啊?就对大说道:“鸡抱窝时,弟弟去拿蛋,会不会不出小鸡啊?”继母脸一冷,眼睛朝山狗一瞪:“蛋还没放窝呢,哪来的谎蛋?不能快嘴。”

   出谎蛋的事,山狗记得舅奶说过:“圈里若没公鸡,那蛋是不能孵的。”

   也许就是山狗快嘴了,二十只蛋,仅出了十四个。剩下六个被继母煮熟了,分给山狗两个,弟弟一个新鲜的蛋,两个谎蛋。山狗没吃谎蛋,乘继母没注意,以手里的两只谎蛋换了弟弟手里的那只新鲜的蛋。

   弟弟吃得津津有味,而继母也没发现。

   山狗一直认为表舅一家是城里人。但是,他接触到真正城里人,是他上大学。学校的门口,有很多小吃店和摆摊的。

   “毛蛋活珠子,毛蛋活珠子——”有几家店铺门口都挂了一个小喇叭,不停循环播放。周日,出门闲逛,有同学买了十几个谎蛋,山狗没吃。

   回到宿舍,几个人摆起旗盘来,与山狗对弈的同学说道:“煮或烤的毛蛋,味道真不一样。”山狗没接话,却想起弟弟捏死鸡崽的场景,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突然,边上相眼的同学说:“狗哥咋了,下个棋还伤心,流什么泪呢?”众人都笑了,独山狗长叹一声,说道: “你们吃毛蛋,我想我舅奶了。”

   众人皆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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