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原国民党第12兵团中将司令长官黄维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新中国成立后,印象最深刻的事是哪件。他思索片刻后说道:
“有这么一件事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至今不得忘却,所以今天不妨说出来给你听听。那是*先生逝世没几天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通知,要我去人民大会堂守灵。我十分纳闷,说来奇怪,第一批放出来的宋希濂、杜聿明等人没有让去,偏偏让我这个最后出来的人去。那个情形下,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才是*先生下令释放的。”
在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被称为“绿头巾赏穿黄马褂”,这种人官运亨通,只黄不绿或只绿不黄都要略逊一筹。其中的“黄”指的是黄埔军校,“绿”则是陆军大学。黄维是这群人中的典型,黄埔军校第一期,陆军大学特别班也是第一期。
在蒋介石反革命活动中,黄维一直充当其马前卒,积极参与对红军的“清缴”活动,手上沾满红军将士的鲜血。解放战争中,黄维原本已退居幕后办军校,但因为国民党内部派系的争夺与妥协,他重新被推到台前,成为了第12兵团司令长官。
淮海战役中在双堆集被俘后,黄维先后在河北井陉华北军区政治部军法处看守所、北京功德林、秦城监狱、抚顺战犯管理所被关押了整整26年。直到1975年,当中央宣布释放全部在押战犯时,黄维才获得特赦。纵观黄维在新中国的表现,谁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安排给*守灵。
功德林最顽固的战犯“共产党对于像我黄维这样的一个战犯如此照顾,图的是什么呢?”
黄维在功德林发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跟同犯争执,大打出手。当时管理处组织大家学习揭露批判四大家族剥削、压迫中国人民的书籍。黄维所在学习小组副组长董益三刚把一本书的一部分念完,他就说:
“我不同意这本书的说法,什么国民党的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农业银行都是四大家族的,都是蒋介石一家的?按照这种言论,那么共产党现在不是有个中国人民银行么?这个银行也就是*一家的!”
话音刚落,董益三就大声批驳,其他几位战犯也都群起而攻之,要黄维写书面检查,反省思想。黄维却还是无动于衷,吃过午饭后拿着管理处发的学习笔记本,坐在桌子跟前写起来。大家以为他在写检讨材料,有人好奇地凑过去看,却看到纸上写着“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下彻底激怒了众人,董益三等人大兴问罪之师,并动起手来,黄维也不服输,出手还击。但让黄维没有想到的是,功德林管理处的姚处长亲自了解事由后,不仅批评了黄维,也严厉批评了动手打人的董益三。
这样的事,之后还频频发生在黄维身上。譬如,他会因为犯人房间睡觉不准关灯而指着管理员的鼻子骂;他会在笔记本上写于谦的《石灰吟》,然后在旁边写上“这是于谦骂狱吏的诗”;他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页页撕下来当手纸,被批判后称:“我是在发挥这本书的第二次使用价值”。
管理处工作人员的处理,也一次次让黄维意外。因为“电灯问题”被他大骂的管理员,始终没有任何“还击”。而同一个人在处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首先做的是自我反省:黄维手纸不够,没有要求多发手纸,这是他的不对。我作为管理员,没有发现,这是我的失职。这一番话,让黄维哑口无言。
从黄维的国民党视角看,共产党对待俘虏的方式,是不可想象的。而共产党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传统,更是让黄维那“榆木脑袋”直呼看不懂。而真正让黄维出现思想转变的,还是共产党治好了足以要他命的一身结核病。
黄维的结核病不仅严重,还很多样,肺结核、腹膜结核、淋巴结核、阴囊结核、附睾结核。在那个年代,一旦得不到妥善治疗,每一种都足以要人命。尤其是腹膜结核,让黄维的肚皮肿胀得老高,两条腿肿得发亮。从发病那一天开始,黄维就躺下不能动了,一躺就是整整四年的时间。
在这四年时间里,黄维住进了复兴医院的单间病房,用的药物是公安部的卫生机构派人从香港、澳门买回来的。一天三餐吃小灶病号饭,每顿两菜一汤,每天有牛奶、鸡蛋、猪肉。甚至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黄维都没有断过牛奶。
更让黄维感动的是,他在病床上不能自理,大小便都不能下床,是功德林的管理人员四年如一日的照料。中国有句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骨肉亲人之间尚且如此,何况黄维还是个战犯,曾经是共产党的仇人。
国民党对待被捕的共产党是什么样子,黄维是清清楚楚的。他的老同学、好朋友方志敏,就是死在国民党的监狱中。在国民党的监狱里,是不管犯人死活的,死了活该。再有,就是有钱人才能保外就医。
很多年后,黄维还会想,假如他还是国民党的中将,得了病就得离职回家休养。以他不算厚的家底,即便是典当一空,恐怕也未必支付得起那一笔数量可观的医疗费用。共产党对于像我黄维这样的一个战犯如此照顾,图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