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的村庄搬出来十几年了,一个人闲来无事,或是在有梦的夜里,还是会常常梦到曾经的村庄。梦里的村庄与我终究是有着隔膜的,追忆此情叶聊胜于无,却足以慰情。在梦里,有时会觉得自己离村庄已经越来越远,而有时却又觉得自己的心离村庄反而越来越近了。以前住在村庄里的时候,可能是太熟悉了,也习惯了,对很多东西是没有太多感触的。而梦里的思念是奇怪的东西,它们会频繁重复,会不断放大那些曾经习以为常,并忽视、忽略的东西,会让这些印象在心中不断加深,比如村庄里的鸡鸣犬吠。
秋天,去村庄附近走走,是一次愉快的行走。秋阳下的田野如静物,呈现着乡村应有的富足和温暖,而阳光下的村庄却是安祥静谧的。院子里,柿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细长的枝头垂挂着许多红的、黄的柿子,在翠蓝的天空里,柿子看上去显得格外醒目。院角的一株柑桔树上,翠绿的叶丛间藏着一些绿中泛黄的桔子,我们摘了许多的柿子和桔子,像个农夫一样,感觉自己已经收获满满了。桔子酸甜适宜,尝了一个,忍不住又尝了一个。柿子需要再放一段时间,等它红了软了,味道才好。
再次走近村庄时,已经临近冬至了,中间相隔了几个月的时间,在季节的轮回里,眼前的村庄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在一切都是想象的样子。那天,天上下起了细雨,田野里湿漉漉的,油菜的叶子绿得油亮,不远处的杨树林里雾蒙蒙的,我无法看清藏在一片杨树林后面的村庄。绕过杨树林,冬雨里的村庄,湿意淋漓而又安然恬静,仿佛村庄在努力靠近更为久远的乡村古意。
村庄里,房前屋后的树上叶子落了,村庄消瘦了许多。这几年,村庄里已经没有新建的房子了,年轻人都去城里买了房子,老的房子大多锁着门,在细雨里显得有些寂寞,村庄也是寂寞的。路边,有几只鸡用爪子在一地的落叶间划拉来划拉去,不时地会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咯咯,咯咯”的声音,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找到了想要的虫子,或是其它什么可以吃的食物。那些鸡看到我们走来,只是轻快地紧走几步,离开了道路,然后回头望了望我们,随后又用爪子在落叶间划拉着,它们并不显得慌张,也不鸣叫,路边的一片杂木林,仿佛是它们的领地般,而我们只是一群过路的不速之客。一条狗在我们的前面,摇着尾巴边走边嗅,旁若无人,我们从那条狗的身边路过时,它只是往路的边缘靠了靠,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我们从它身边走过去,它依然在路上边走边嗅,我们走过去,并没有打扰到村庄里的那条狗。
想起很多年前,儿时记忆里的村庄一直是异常热闹的。周末,或是假期,很多孩子在村庄里疯跑疯玩,大人们看不过,常用一句话来训斥我们,说我们玩得没有正形,疯成了魔,闹得一个村子里都鸡飞狗跳。训斥归训斥,他们并不能阻止我们继续自己的游戏和胡闹,也只得默认我们制造出来的吵闹了。如果少了孩子们制造的种种吵闹声,那么这个村庄就太过清静了,也少了许多趣味。
彼时,住在村子里的人多,家家户户都养着鸡和狗,鸡犬之声时时相闻。有陌生的人闯入村庄,村庄里的狗会次第叫起来,村里的狗用它们独有方式,欢迎陌生人进村,又送他们出村。村子里的盲阿婆甚至能根据村庄里狗叫声的起止,分辨出是谁家来了亲戚。我一直怀疑盲阿婆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一些什么,不然她怎么能猜得这样准确呢。我心中的疑惑存放不了多久,也没有心思去管盲阿婆的事,依然整日里和村中的同伴们一起疯玩,我们的笑闹和村庄里鸡鸣犬吠之声一起填充着乡村的时光。
当我离开村庄以后,乡村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我才开始怀念村庄里鸡鸣犬吠的日子,怀念那样一个个吵闹无忧的日子。
-完-
夜读专栏作家/章铜胜
编辑/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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