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在费县师范求学，课程较松，有的是时间到处游玩。
小城少风景，钟罗山便是最妙的去处了。
钟罗山下，安然地躺着百十户人家。兖石铁路从山南脚下纵贯东西，将钟罗山隔在了县城之外。
最早登钟罗山是在入学后不久的某个星期天，十多个同学前呼后拥的，越过铁路，笑谈着一路攀上了山顶。
说是山，其实小的很，不过立于县城边上，显得有些突兀了。临近山顶的地方砌了台阶，具体多少，现在统忘却了，当时觉得颇陡，很费了些力气，才终于站在了山巅。山上立着一座电视转播塔，另加几间办公用房；除此，好像只有些杂树和乱石了。不过我们还是因征服了这座小山而异常兴奋。坐在树荫里，谈谈曾经的趣事，议论一番整个县城的布局，情不自禁地发点感慨；然后绕山顶一周，环视下四围的景色，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充溢着心间；偶尔清清嗓子，吼上几声，虽无群山回应，也是声入云端，自觉心旷神怡。
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周六晚饭后相约登山，几个同学，嘻嘻哈哈的，由学校西边的胡同鱼贯北上。过铁路后，大家纷纷加快了步伐，我和A渐渐落在了后边。A是位清秀的女生，短发披肩，一袭格子裙，仿佛四月间田野里的一朵小花。平时和她虽多有接触，但从未深谈，现在相伴前行，心里很是惬意。我们聊同学，聊老师，聊爱好，聊喜欢读的书……不觉间到了山脚下。抬头，但见日斜西山，树影斑驳，三三两两的登山者从身边一晃而过。我和A加快了步伐，当我们终于登上山顶时，星星早已睁开了睡眼。
夜晚的钟罗山别有一番情趣。
山顶上聚着几十号人，大多是师范和师专的学生，谈笑声似夏日池塘的蛙鸣般此起彼伏，山脚下断断续续的狗吠声宣泄着小村的活力，四围的山模糊着黑漆的身影，小城的万家灯火辉映着满天的繁星。
叽叽喳喳中，谁小声唱起了《少年壮志不言愁》。开始一个人，接着有人跟唱起来。我五音不全，只好在心里和着：“峥嵘岁月，何惧风流！”歌声融进胸腔，万丈豪情油然而生。
……
月色朦胧，心也开始沉静，脚下婆娑的树影，如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恋人，“唰……唰……”它们也在说着悄悄话吗？
A指着我们学校的方向，说看上去是那么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到。我笑着说：我们学校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散布学校角落的几点灯光就像是这个巨人微弱的呼吸。A说你把学校比作巨人，那我们岂不成了它胃里的一道食物？
A笑，我也笑。A的笑声如一串舞动的音符，又似一条淙淙的小溪，缓缓流过我的心间。
我们的笑声淹没在几个同学的大声叫嚷中了。
这座小城，第一次给了我情意绵绵的感觉。
风吹过来，凉凉的，谁不觉间打了个喷嚏。
是该回校的时候了，大家纷纷起身，相约下山。
沿着一排灯光，走到半山腰处，剩下的路没有灯光照明，只能靠朦胧的月色了。
这回大家走得小心，我和A也没有掉队。
回到学校，已是夜里11点了，学校锁了大门，门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翻过三米高的大门；几个女生 哆哆嗦嗦的，但终于一个个平安着地了。
回到宿舍，其他同学已经睡熟，我小心翼翼地躺下来，回味着登山途中的一切，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终于睡着了。
梦里，是一副儿时的场景：老家的院子里，母亲在为我叫魂。母亲拿过一只碗，倒上半碗水，上面覆上一张火纸，滴一滴水在火纸中央，那水滴便明晃晃地悬着，似一粒刚刚孕育成功的珍珠，晶亮得叫人担心，唯恐不小心落下来，碎成一地。母亲沾了滴水，迎着初升的阳光一晃，然后按到我的额上，嘴里念叨：“隔山不隔爱，太阳叫魂来得快，来了吗？”“来了！”我大声应着。如是三遍，我的“魂”便回到了体内。母亲一松手，我便一溜烟跑去找小伙伴玩了。玩着玩着，小伙伴们倏然不见了。这时，她姗姗而来，着一袭白裙，仙女一样……
梦正酣，却被一阵喧闹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阳光已穿过窗子，爬上我的小床。
好友洗涮回来，见我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开玩笑道：“失魂落魄的，梦里见到谁了？”
我笑了笑，没有作答。
恍惚中，听见有个声音在说：昨夜，一个少年的魂，丢在钟罗山了！
我——就是那个少年呀！
壹点号程学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