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敬之
电视剧《太祖秘史》很明确地将天命一朝的大多数政治阴谋,如褚英谋逆,如舒尔哈齐之死,如代善与大妃阿巴亥私通,都指向了四贝勒皇太极。他是操控者。
这是艺术设计,也是大胆猜测。这在重重迷雾遮掩的清前史上,并不违背历史研究应该提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方法。
回到天命汗休妻一案上来,如果是皇太极处心积虑地设计陷害大贝勒兼储君代善,将他拖入与继母乱伦的政治告密,那么代善完全有机会申诉。
家丑不可外扬。前提是家丑已经发生,是既定事实,代善和大妃确有苟且之事。
只有一切都是事实。代善和大福晋提前将努尔哈赤的生前安排,在安排者的面前,将言语上的照顾演绎成亲密的接触。
这,无疑是有恃无恐,让努尔哈赤感到了羞愧。
《独步天下》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剧照
继福晋富察氏衮代,初嫁与努尔哈赤三伯祖索长阿的孙子戚准,并生有一个儿子昂阿拉。源于此,她是努尔哈赤的堂嫂子。万历十三年,戚准病逝,衮代依女真社会兄死弟妻其嫂的风俗,带着孩子改嫁堂弟努尔哈赤,在其原配佟佳氏死后,成为了继室大福晋。
而今,努尔哈赤的儿子却在干父未死子妻后母之事,让他感到了极大的侮辱。当然,他更怕代善像褚英一样,阴谋弑父篡位,而且加了一条淫秽宫闱的勾结。
努尔哈赤要查个水落石出,又要防患未然。对于案件举报的幕后主使者,难道努尔哈赤不察吗?
《太祖秘史》曾安排了努尔哈赤对皇太极的阴谋,表示不齿,表现愤怒,表达警告,但聪明勇武的努尔哈赤还是一步步地陷入了皇太极更大的阴谋。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努尔哈赤为何又安排皇太极的正白旗属人扈尔汉(与代善有矛盾)、雅逊、蒙噶图,以及与皇太极私交甚密的额尔德尼组成调查四人团,去装模作样也处心积虑地调查皇太极设计的阴谋,还按结果进行厚此薄彼的处罚。
无疑,努尔哈赤潜在地有意偏向皇太极。
努尔哈赤是有意舍弃能力日衰而贪心见长的代善,而要以雄图大略且才干杰出的皇太极成为新的领军人物。
毕竟此时的努尔哈赤,虽有十余万众,但已经向拥兵百万的明朝皇帝发起了大规模的武力挑战,而女真内部还不乏满足于劫掠财货、奴隶、牲畜、粮食的保守贝勒。他两次立储,意图把汗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失败后,又探索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制,以实现汗权顺承和巩固。
《江山风雨情》唐国强版皇太极
已是一个成熟政治家的皇太极,最有可能是努尔哈赤重新考虑的汗位继承人。
《清太宗实录》卷一说:“太祖以上为大贝勒,与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共理机务,多所赞画,统军征讨,辄侍太祖,偕行,运筹帷幄,奋武戎行,诛携服叛,所向奏功,诸贝勒皆不能及。又善抚亿众,体恤将卒,无论疏戚,一皆开诚布公以待之,自国中暨藩服,莫不钦仰。上凡遇劲敌,辄亲冒矢石,而太祖深加爱护,每谕勿前往。时帝业肇兴,大勋将集,圣心默注,人望攸归。”
皇太极在前线遇到劲敌,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努尔哈赤靠子孙们奋力拼*,却下令不许皇太极冒险。清朝的皇子皇孙,都以拼军功换爵位为荣,太祖如此“深加爱护”皇太极,似乎有深意。
这段文字,为皇太极的儿子顺治帝审定,但总得在清朝宗室内部达成基本共识。
当然,努尔哈赤在保护皇太极时,又不得不考虑培育第三代岳托和第二代年轻的阿济格兄弟。
如果说天命五年的大福晋被休案,是皇太极针对大妃阿巴亥的,意图削弱她所生诸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的夺储机会。有存在的可能,但最大的阿济格年方十六岁,而多尔衮九岁、多铎七岁,都是未立寸功、毫无经验。六十二岁的努尔哈赤断然不会冒险力挺阿济格兄弟,制约强势的皇太极,造成汗子内讧、削弱汗权。
《满文老档》中说的是“大福晋”,而不是“继福晋”,所以让人更加生疑努尔哈赤要承袭女真幼子守灶的继承传统,培育阿巴亥大妃诸子,尤其是多尔衮。然值得注意的是,努尔哈赤为长子出身,他最先定的接班人是长子褚英,褚英之后又立了次子代善。如此看来,他看重的是经历和经验,而不是传统和传闻。
即便他把亲率的两黄旗最后留给了多尔衮兄弟,但他对多尔衮兄弟应该只是父子之爱,而非江山之托。
如果他要钦定多尔衮,也不会在最后养病时迟迟不写好遗诏,昭告天下,而留给了人望颇高、势力颇强、野心颇大的皇太极机会。
只是最后,皇太极为首的四大贝勒以先汗遗命,强制阿巴亥大妃殉葬,不过是怕“有机变”的阿巴亥待儿子成人后突生事端,后发制人。
《太祖秘史》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褚英剧照
努尔哈赤也担心骨肉相残的悲剧重演,所以他在天命六年正月召集四大贝勒及其他小贝勒,焚香设坛,祝告天地:“吾子孙中纵有不善者,天可灭之,勿令刑伤,以开*戮之端。如有残忍之人,不待天诛,遽兴操戈之念,天地岂不知之?若此者,亦当夺其算。昆弟中若有作乱者,明知之而不加害,俱怀礼义之心,以化导其愚顽。似此者,天地佑之,俾之孙百世延长。所祷者此也。自此之后,伏愿神祗,不咎既往,惟鉴将来。”(《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三)
老迈的努尔哈赤对曾经诛子囚弟黯然神伤,故对子孙后代的权力之争恐有*戮再起。这也为后世的清朝皇帝们动不动囚禁政敌血亲,开启了另一种残酷、折磨和毫无人道主义的政治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