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王不背楚者翻译,此马好跳不堪御也翻译

首页 > 经验 > 作者:YD1662024-04-03 00:39:20

【原文】随何至九江,九江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见。随何说太宰曰:“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强,汉为弱也,此臣之所以为使。使何得见,言之而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九江市,足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

【白话】随何来到九江国,由九江国太宰出面接待,连续三天都没能见到英布。于是随何游说太宰道:“大王不肯召见我随何,想必是认为楚国强大,汉国弱小,这也正是我出使九江国的原因。希望大王能够召见我,如果我的话说得对,那就正是大王想要听的;如果我的话说得不对,那么就把我们这二十人绑缚到淮南集市上砍死,以表明大王反汉亲楚之心。”太宰将此话转告给英布。

彭城兵败后,张良在下邑画策中为刘邦提出了打败项羽的四点战略,即:一、正面拒敌,以牵制项羽的主力。二、策反英布,以攻击项羽的南翼。三、资助彭越,以袭扰项羽的后方。四、放手韩信,以剿灭项羽的盟邦。故随后刘邦在西撤的途中派随何前往九江,游说英布叛楚归汉。当时,英布与项羽之间已经心存芥蒂。不过,英布虽然对项羽又恨又怕,却终究没敢公然反叛。项羽虽然恼怒英布不听使唤,却终究没有派兵征讨。随何就是在这种微妙的背景下前往六县游说英布的。如游说得法,则英布的确存在叛楚归汉的可能。如游说不得法,则英布很有可能因项羽兵势复振而重归楚军麾下,而项羽为剿灭刘邦这个头号敌人也乐得重新收留英布。

【原文】王见之。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九江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者,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版筑,为士卒先。大王宜悉九江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前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汉王入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悉九江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乃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义帝也。汉王收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

楚人深入敌国八九百里,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汉坚守而不动,楚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九江之兵足以亡楚也,大王发兵而倍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九江必大王有也。”九江王曰:“请奉命。”阴许畔楚与汉,未敢泄也。

【白话】九江王英布召见随何。随何道:“汉王派我亲自到大王面前,恭敬地呈上书信,可我自己私下里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王会和楚国这么亲近呢?”英布道:“我北向以臣子的身份侍奉他。”随何道:“大王和项王同为诸侯,却北向而以臣子的身份侍奉,这一定是认为楚国强大,可以把国家托付给他。项王攻打齐国时,身先士卒,亲自背负着筑墙的工具,那么大王您就应当亲自率领淮南全部人马,充当楚军的前锋,可结果您却只派了四千人前去助阵。所谓的北向以臣子的身份侍奉,难道就是这样侍奉的吗?汉王进攻彭城时,项王的军队还没有离开齐国,那么大王您就该尽早率领淮南全部人马渡过淮河,不分昼夜地帮助项王同汉王在彭城作战。可结果您坐拥万人之众,却没有派一兵一卒渡过淮河,这是在垂衣拱手以坐观成败。

所谓的把国家托付于人,难道就是这样托付的吗?大王空有向楚的虚名,实际上却想着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我私下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然而,大王之所以还没有背弃楚国,是觉得汉国弱小。其实,楚国虽然兵力强大,却背负着天下不义的名声,因为楚王背弃盟约而又*害义帝。汉王聚集诸侯之后,回师固守成皋、荥阳,从蜀、汉运来粮食,深挖壕沟,高筑壁垒,分兵把守住边境要塞。楚军若想撤军,则中间隔着魏国,深入敌境已有八九百里,必须靠老弱之兵从千里之外辗转运粮。汉王的军队坚守不动,致使楚军进则无法攻破汉军城防,退则无从逃避汉军追击。因此,楚国的军事力量是不足以为依靠的。倘使楚军战胜汉军,则诸侯将人人自危而互相救援。只要楚国强大,就会招致天下军队的攻击,所以楚国在形势上不如汉国,这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大王不与万无一失的汉国结盟,却将安危托付于危在旦夕的楚国,我真是私下里为您感到疑惑!当然,我也知道仅凭淮南的兵力还不足以灭掉楚国,只要大王愿意出兵背弃楚国,则项王的兵力就必定会受到牵制。只要能够牵制项王几个月,那么汉王夺取天下就万无一失了。我请求大王能够提着宝剑与我共同归附汉国,则汉王必定会裂土以封大王,更何况现在九江国的领地本来就是属于大王您所有的。”英布道:“就按你说的办。”于是私下里同意叛楚归汉,但没敢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纵观随何对英布的说辞,主要是从义和利两个方面入手。在利的方面,随何指出英布在项羽伐齐和彭城之战这两场关键性战役中均作壁上观,可见他与项羽之间的关系并没那么好,想的还是要发展自己的利益。可是现在项羽对英布怀恨在心,将来必定会夺回属于英布的利益,惟有投靠刘邦才能保住进而扩大利益。在义的方面,随何指出英布之所以“北向而臣事”项羽,无非是因为英布曾经在项羽手下为将。可是既然项羽可以*死自己的主君义帝,英布又为什么不能背叛自己的主君项羽呢?这也是在为义帝报仇啊!如此双管齐下,不由得英布不叛楚归汉。

然而我们有必要进一步细究,是谁让英布分封九江王,从而有了为自己谋私利的机会?又是谁让项羽诛*义帝,从而背负天下不义的骂名?这一切不都是当初项羽天下分封时酿成的大错吗?苏轼在《范增论》中说:“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苏轼这番话,说的是陈平离间项羽和范增,而用在随何离间项羽和英布上同样贴切。张良之所以会在下邑画策中断言“江王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隙”,刘邦之所以敢在向西败退的途中提出“孰能为我使九江,令之发兵倍楚?留项王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皆因为二人对于项羽和英布之间的矛盾洞若观火。当组织的内部矛盾为敌人所深知时,那么敌人会借此大做文章、挑拨离间,也就是必然的了。

【原文】楚使者在九江,舍传舍,方急责布发兵。随何直入,坐楚使者上,曰:“九江王已归汉,楚何以得发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说布曰,“事已构,可遂*楚使者,无使归,而疾走汉并力。”布曰:“如使者教。”于是*楚使者,因起兵而攻楚。

【白话】此时,楚国的使者也在九江,住在客舍之中,正催促英布赶紧出兵伐汉。随何径直闯入英布接见楚使的王庭,坐在楚使的上席,道:“九江王现已归属汉王,楚国凭什么让他出兵?”英布大惊失色,楚使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随何趁机劝说英布道:“事已至此,可以就此*死楚使,不能让他回去。然后尽快向汉王靠拢,双方协同作战。”英布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于是*死楚使,趁势起兵攻打楚国。

在得知楚使正在九江催促英布发兵攻汉时,随何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让英布假意允诺,使项羽误以为英布仍是自己的心腹爱将,遂集中兵力进攻荥阳、成皋,之后英布却在项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反戈一击,以达到毁灭性的突袭效果。可随何为什么没有这样做,而是当场就要将事情挑明呢?这或许就要从英布的性格人品说起了。英布之所以被称作“黥布”,是因为他曾犯罪而触犯黥刑。按照秦朝的法律,刑罚大体可以分为六类,从重到轻分别是:死刑、肉刑(即残害身体器官)、徒刑(即拘禁并做苦役)、迁刑(即流放)、笞刑(即鞭打)与赀罚(即罚钱或服劳役)。黥刑就属于肉刑的一种,重罪程度仅次于死刑,具体是先用刀在脸上刻字,然后再在伤口上涂墨,使其永不退色。

对于一般人来说,被处以黥刑属于极大的侮辱,可英布却毫不在乎,欣然笑称:“当年有人给我相面,说当先受刑而后称王,现在既已受黥刑,想来未来就能称王了。”足见其内心对礼法道德的蔑视。之后英布奉项羽之命坑*二十万秦兵,又派兵追*故主义帝,既受项羽之深恩封王,却多次在项羽有难时按兵不动,现在又因随何的一番话就打算叛楚归汉,更可见英布原本就是个见利忘义之徒。对于这样的见利忘义之徒,今天随何能够以利益诱惑他叛楚归汉,焉知改天他不会又因利益叛汉归楚?所以,为稳妥考虑,随何当场就要坐实英布反叛之举,既是要将项羽和英布之间的矛盾推升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更是要彻底断绝英布的后路,使得他只能叛楚归汉,再无叛汉归楚的可能。

英布叛楚归汉,这对项羽所造成的打击是致命的。根据《史记·黥布列传》的记载,刘邦统一天下后,曾在王宫摆酒设宴。酒席之上,刘邦贬低随何的功劳,说他不过是个迂腐保守的儒生,不能用来治理天下。随何跪下道:“当初陛下率军攻打彭城,项羽尚未离开齐国之时,陛下以五万步兵、五千骑兵,有可能拿下淮南吗?”刘邦道:“不能。”随何又道:“陛下派我率二十人的使团抵达淮南,一到淮南就让英布叛楚归汉,足见我的功劳比五万步兵、五千骑兵的还要大。可陛下却说我是个迂腐保守的儒生,不能用来治理天下,这是什么意思呢?”刘邦道:“我正在考虑你的功劳。”于是任命随何为护军中尉。

由此可见,五万步兵、五千骑兵都拿不下来的英布,现在竟然调转枪头攻击项羽,这样里外里一算,其叛楚归汉对于刘邦的价值不下于十万雄师。之后项羽虽然派项声、龙且击败了英布,但此次分兵削弱了其正面战场的兵力,使得刘邦得以从容布置荥阳、成皋防线。

【原文】楚使项声、龙且攻九江,数月,龙且破九江军。布欲引兵走汉,恐楚兵*之,乃间行与何俱归汉。十二月,九江王至汉。汉王方踞床洗足,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及出就舍,帐御、饮食、从官皆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于是乃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项伯收九江兵,尽*布妻子。布使者颇得故人、幸臣,将众数千人归汉。汉益九江王兵,与俱屯成皋。

【白话】楚国派项声、龙且进攻九江,几个月后,龙且攻破九江军。英布本想率败兵投 奔汉国,又担心半道为楚军截*,遂只身与随何抄小路逃归汉国。十二月,英布抵达汉国。汉王刘邦当时正坐在床边洗脚,召英布入内进见。英布见状大怒,后悔自己前来投奔,甚至打算要自*。等到退出后回到住所,英布发现帷帐、饮食和侍从都与刘邦房内的一样,遂大喜过望,于是派人前往九江联络。楚国此时已派项伯收编了九江国的兵马,*光了英布的妻子儿女。英布的使者找到了不少英布的故旧和宠臣,率领几千人投奔汉国。刘邦又给英布增添兵马,与他一同驻守成皋。

彭城大战后,项羽原本有个自己在中,英布在南,魏、赵在北,三路大军围攻刘邦的大战略。可惜的是,北路虽伐交成功,却伐兵失败,韩信以一支偏师就在三个月间平定魏、代、赵、燕四国,等于是切断了项羽的右臂。南路伐交失败后,虽说是伐兵成功,但毕竟损耗了大量兵力,更无法指望再有一支军队可以从南路包抄关中,等于是切断了项羽的左臂。这样,项羽就只能全靠自己这一路军队从正面对刘邦的三道防线实施中央突破了。可是,在汉二年(前205年)五月京索阻击战后的半年时间里,项羽军始终没能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直到南线的龙且击败英布后北上支援,才让项羽军形成明显优势,多次切断敖仓至荥阳间的甬道,致使驻防荥阳的汉军出现粮食危机。

为此,我们可以设想,假使项声、龙且没有南下攻击英布,而是一开始就随项羽攻打荥阳,那么荥阳的刘邦将面临怎样艰险的处境?假使英布不但没有叛楚归汉,而是积极出兵协助项羽伐汉,或者合力攻打荥阳,或者从南面攻打武关以威逼关中,那么荥阳的刘邦又将面临怎样艰险的处境?

显然,英布的叛楚归汉对于刘邦来说是雪中送炭,但刘邦却并未对英布的到来倒履相迎,反而是踞床洗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当初刘邦奉怀王之命西征抵达高阳,郦食其前来拜访时,刘邦也是“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可见刘邦踞床洗足以待宾客臣属是素有传统的,这也令许多臣属的自尊心无法接受。譬如后来魏王豹叛汉归楚时,刘邦派郦食其前往游说,魏王豹就拒绝道:“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吾不忍复见也!”刘邦的“慢而侮人”,竟然能给魏王豹留下“不忍复见”的心理阴影,我们也就很能理解英布在毁家亡国以叛楚归汉后,竟遭到刘邦这般轻慢折辱时“欲自*”的心理了。

不过,郦食其前来拜访时,在刘邦眼中只不过是个“竖儒”,刘邦既不喜欢,也不重视,所以轻慢折辱是很正常的。可英布既是百战名将,又是一方诸侯,对于夺取天下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对此刘邦是有深刻认识的,难道他真的会像对待“竖儒”一样对待英布吗?

宋朝学者范浚在《香溪集·御将》中写道:“于是庙堂之上,思所以御之而不得其术。盖始也遇之惟恐不厚,遽薄其礼则怨,始也任之惟恐不专,遽夺其权则愤;始也结之惟恐不至,遽示以猜则离。怨愤以离,则其为患有不可言者。或谓汉髙祖与武帝,深见此理而早制之,故髙祖之御将,常折其气于初,结其心于后;武帝之御将,常假之权于外,而折其气于内。黥布归汉,髙祖踞床洗,而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及出就舍,张御食饮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此折其气于初,而结其心于后也。

武帝使使者持方寸之印,即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尽以诸将兵付之;然常踞厕见青,使青有天子切齿之惧,动不敢专,以和柔自媚于上。此假之权于外,而折其气于内也。然而折其气,所以制于任用之始,苟以偃然颉颃,则暴折之,又非所以善御人也。惟当推赤心置其腹中,务以诚感,俾之用命,赏罚明信,并用而必行,则御将之长算也。”

翻译成白话的意思是:

于是在庙堂之上,整天思考该如何统御将领,却又始终不得其法。原因在于,刚开始唯恐给予将领的待遇不够丰厚,可一旦降低礼遇,就会导致其怨恨。刚开始唯恐授予将领的权力不够放任,可一旦收回权力,就会导致其愤怒。刚开始唯恐对于将领的结交不够到位,可一旦有了猜疑,就会导致其离心。怨恨愤怒而又离心,则其将引发的祸患就不可言说了。有人认为,汉高祖刘邦和汉武帝刘彻正是因为深明此理,所以才能及早规避出现这种问题。因此汉高祖统御将领,经常是先挫其锐气,后推心置腹;汉武帝统御将领,经常是在外令其掌权,在内挫其锐气。英布归汉时,汉高祖坐在床边洗脚,而召英布入内进见。英布大怒,后悔前来,想要自*。等到出去后回到住所,看到饮食和侍从都和汉高祖房内的规格一样,又大喜过望。这就是先挫其锐气,后推心置腹。

汉武帝派遣使者,手持方寸大小的将印,到军营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将诸将的兵权都托付给他。可他又经常蹲在厕所里召见卫青,使卫青对天子痛恨的事感到畏惧,行动时不敢擅自专权,只能以柔和的姿态取悦于上。这就是在外令其掌权,在内挫其锐气。然而挫其锐气,是为了在任用之初就能制服他。如果等到他骄傲自满,再突然对他施以重拳,那就不能算作善于统御了。唯有对其推心置腹,以真诚感召,使之奋勇效命,在赏罚上明确守信,当这些方法同时并用且能确保执行时,才是统御将领的长久之计。

显然在范浚看来,刘邦踞床洗足以待英布,绝不是粗俗的无礼之举,而是高明的统御之道。与范浚同时期的胡寅在《致堂读史管见》写道:“汉王待布固不当尔,然布既南面称孤矣,不如是,不足以折其威而收其心;信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用而来,非布比也。”胡寅在这里将刘邦对韩信与对英布的态度放在一起作比较。胡寅认为,刘邦对英布踞床洗足固然是不妥当,但英布在投奔刘邦时已经是南面称孤的诸侯王,非如此不能折损其威而收服其心。而韩信则不同,韩信在项羽帐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是因为言不听、计不用才不得不前来投靠刘邦。对于这样的失意之人,刘邦就没必要再挫其锐气了,不但不应挫其锐气,反而要用登坛拜将的厚恩和解衣推食的温暖来深结其心,使得韩信既为刘邦拼死效命,又始终不肯背叛于他。

故韩信日后称刘邦虽不善将兵,却善于将将,诚肺腑之言也。

【原文】楚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汉王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灭其社稷,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之后,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响风慕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

【白话】楚军多次侵袭攻取汉军运量的甬道,导致汉军粮食匮乏,刘邦与郦食其商量如何能削弱楚国的势力。郦食其道:“从前商汤伐桀,将其后人分封在杞国;武王伐纣,将其后人分封在宋国。现今秦朝丧失道德,背弃仁义,侵略诸侯,灭其社稷,使得他们没有立锥之地。陛下若真能重新分封六国后裔,那么六国的君臣和百姓都必定会对您感恩戴德,无不仰慕您的义举而甘愿做您的臣民。恩德仁义既已推行,陛下即可南面而称霸天下,楚王也只能收敛衣襟,恭恭敬敬地前来朝拜。”刘邦道:“有道理!赶紧刻制印信,以便先生可以带着它们出发。”

【原文】食其未行,张良从外来谒。汉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具以郦生语告良,曰:“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对曰:“臣请借前箸,为大王筹之。昔汤、武封桀、纣之后者,度能制其死生之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其不可一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也。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钱,以赐贫穷,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也。殷事已毕,偃革为轩,倒载干戈,示天下不复用兵,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也。

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也。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也。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立六国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谁与取天下乎?其不可七也。且夫楚唯无强,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也。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

【白话】郦食其还没出行,张良从外面回来。当时刘邦正在吃饭,道:“子房快来!刚才有位客卿帮我出了条削弱楚国势力的计策。”接着就把郦食其的话都告诉了张良,然后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张良道:“这是谁为陛下出的主意?陛下的大事完了!”刘邦道:“为什么这么说呢?”张良答道:“我请求借用大王面前的筷子,来为您详细筹划一下。当初商汤、周武封夏桀、商纣之后,是估计着能掌控其生死,请问陛下现在能掌控项籍的生死吗?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一个理由。周武王攻入殷商的都城后,表彰商容的闾巷,解除箕子的囚禁,重修比*坟墓。请问陛下现在能这样做吗?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二个理由。周武王曾发放巨桥粮仓的粮食,散布鹿台府库的钱财,以赏赐给贫苦大众。

请问陛下现在能这样做吗?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三个理由。周武王灭商之后,将兵车废弃,改装成民用的乘车,将兵器倒置,以向天下宣示将来不再动用兵器。请问陛下现在能这样做吗?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四个理由。周武王将战马放牧于华山之南,以示将来不再使用它们。请问陛下现在能这样做吗?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五个理由。周武王将牛群放牧于桃林之北,以示将来不再用它们来运输粮草。请问陛下现在能做这些事吗?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六个理由。天下的游士之所以远离亲人,舍弃祖坟,告别故友,跟随陛下四处奔走,其所日夜盼望的无非就是能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小封地。

现在复立六国的后代,那么天下的游士都将各自回到故乡,侍奉他们的君主,陪伴他们的亲人,回到他们的故友和祖坟旁边,陛下还能与谁一起夺取天下呢?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七个理由。况且除非楚国不再强大,否则六国被分封的后代将重新屈服并跟随楚国,那么陛下又怎么还能指望他们做您的臣属呢?这就是此计不可行的第八个理由。如果真的按照那位客卿的计策,陛下的大事就完了!”刘邦听到这里,饭也吃不下去了,吐出口中的食物,骂道:“这个书呆子,几乎坏了老子的大事!”于是下令赶紧销毁这些印信。

【原文】荀悦论曰: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不同也。

【白话】荀悦评论道:“确立策略以决断胜负的方法,关键在于三点:一是形,二为势,三是情。所谓形,就是指双方大体上的得失情况;所谓势,就是指其临时的应对和进退的时机;所谓情,就是指其心志是否坚实可靠。所以,用相同的策略来应对同样的事情,收获的功效却不一样,这就是由于在这三点上不一样的缘故。

荀悦是东汉末年的史学家,曾在曹操属下为官,是著名谋士荀彧的堂兄。荀悦后来担任汉献帝的侍讲,为其讲解文史书籍。汉献帝认为班固所作《汉书》篇幅太繁,不易阅读,遂命荀悦依照《左传》的体例将《汉书》删减评论,作《汉纪》三十篇。自本段以至下文的“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设策之机也”皆出自荀悦的《汉纪》,司马光如此大篇幅引用,当是赞同荀悦的观点,可在姚尧看来,这段论述却是漏洞百出,下面我们将逐段批驳。

【原文】初,张耳、陈馀说陈涉以复六国,自为树党,郦生亦说汉王。所以说者同而得失异者,陈涉之起,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汉之分未有所定,今天下未必欲亡项也。故立六国,于陈涉,所谓多已之党而益秦之敌也;且陈涉未能专天下之地也,所谓取非其有以与于人,行虚惠而获实福也。立六国,于汉王,所谓割已之有而以资敌,设虚名而受实祸也。此同事而异形者也。

【白话】当初,张耳、陈馀劝说陈胜通过复立六国,来为自己培植党羽,郦食其也是用同样的话来劝说刘邦。之所以劝说的内容相同而收获的得失各异,是因为陈胜起义时,天下人都想要灭亡秦朝,而楚汉之间的胜负之分尚未确定,天下未必都想要灭亡项羽。因此复立六国,对陈胜来说,只是为自己培植党羽而为秦朝增加敌人。况且陈胜当时未能独占天下之地,也就是说,他是拿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施与的恩惠本就是虚的,而获取的利益却是实的。可是复立六国之对于刘邦来说,是要分割自己已有的东西去资助敌人,这样获取的名声是空的,而遭受的祸患却是实的。这就是所做的事情相同而得失却各异的例子。

荀悦认为,张耳、陈馀说陈涉和郦食其说刘邦是“说者同而得失异”,这显然犯了举证的错误。按照荀悦的意思,显然张耳、陈馀之说是得,郦食其之说是失。可问题在于,陈涉原本就没有采纳张耳、陈馀的说法。张耳、陈馀给陈胜的建议是:“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可结果却是“陈涉不听,遂自立为王,号'张楚’。”既然陈胜没有听从张耳、陈馀的,那又怎么能说是得呢?当然,陈胜建立张楚政权后,派出去分兵略地的诸将皆自立为王,而陈胜迫于现实也只好予以承认,这就在事实上造成了“复立六国”的局面,可这些新成立的诸侯国,真的与陈胜同心协力灭秦吗?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当陈胜派去祝贺武臣称赵王的使者催促其出兵伐秦时,张耳、陈馀给武臣的建议竟然是“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赵王武臣也采纳了张耳、陈馀的建议,不肯出兵西征,而是派韩广去攻占燕国旧地,派李良去攻占常山郡,派张黡去攻占上党郡。如此明白的事实,为什么荀悦竟然会视而不见,还要说复立六国是“益秦之敌”呢?复立六国的结果,是这些诸侯国为保存实力而各自为政,不但对灭秦大业毫无裨益,反而险些为章邯军逐个击破。若非项羽破釜沉舟后的神勇,则章邯必定将赵国君臣困死在巨鹿。这样一来,秦军将重新掌控三晋,之后再远征齐楚,天下就又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真不知荀悦所谓的“得”是得在哪里!

【原文】及宋义待秦、赵之毙,与昔卞庄刺虎同说者也①。施之战国之时,邻国相攻,无临时之急,则可也。战国之立,其日久矣,一战胜败,未必以存亡也;其势非能急于亡敌国也,进乘利,退自保,故累力待时,乘敌之毙,其势然也。今楚、赵所起,其与秦势不并立,安危之机,呼吸成变,进则定功,退则受祸。此同事而异势者也。

【白话】至于宋义坐视秦、赵相斗,与当年卞庄刺虎时的说辞是一致的。这套说辞,用于战国之时,邻国互相攻伐,没有临时紧急的情况,这是可以的。因为战国的局面确立已经很长时间,一次战役的胜败,未必就能影响到国家的存亡。那时的情势,就是主政者不能急于消灭敌国,而只能在前进时夺取利益,后退时自保安全,故而能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乘敌人疲敝时再发起攻击,这就是情势使然。现在楚、赵起兵,与秦国势不两立,国家的安危之机,只在呼吸的瞬间就会发生变化,进则建功立业,退则遭受祸患。这就是所做的事情相同而进退各异的例子。

①卞庄刺虎:这是战国谋士陈轸给秦惠文王讲的一个故事,在《史记·张仪列传》和《战国策·秦策二》里都有记载。《史记·张仪列传》的记载是:

陈轸适至秦,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愿子为子主计之馀,为寡人计之。”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于王者乎?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克之。此陈轸之计也。

《战国策·秦策二》的记载大体类似,区别只在相攻的两国是齐楚,两虎争夺的对象是人,意思都是先坐视两国相斗,待其两败俱伤之后再出兵,遂能收渔翁之利。

荀悦认为,宋义坐视秦、赵相斗与秦惠文王坐视韩、魏(或齐、楚)相斗是“同事而异势”。这个论点是正确的,但论据和论证却是错误的。荀悦说:“战国之立,其日久矣,一战胜败,未必以存亡也”,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自古以来,国家因一战而亡的案例数不胜数,夏桀因鸣条之战而亡于商,商纣因牧野之战而亡于周,难道是因为他们立国还不够久吗?西周初年,天下号称有八百诸侯,到战国时期只剩下七个大国和十几个小国,这些消失的八百诸侯,难道绝大多数不是一战而亡的吗?

即便是战国时期,乐毅一战而致齐国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田单一战而使齐国又完全光复了境内的七十多座城池,这岂非一战胜败以决定存亡?待到秦始皇亲政,只用了十年时间就统一天下,其间六国多是因一战而亡,立国日久又能起什么作用?说到底,秦惠文王之所以能坐视韩、魏(或齐、楚)相斗,是因为秦国实力独强,他只担心众弱联合以攻己,而不必担心众弱相斗后会产生比自己更强的敌人。宋义之所以不能坐视秦、赵相斗,是因为楚、赵的实力皆不如秦国,唯有众弱联手才有希望击败强敌,否则秦军灭赵后实力只会更强,而缺少赵军策应的楚军将更不是秦军的对手。荀悦说宋义与秦惠文王进退各异,却不知进退的底气来自于实力。当国家实力强大时,决策者自然就能够进退自如。当国家实力不够时,决策者就只能积蓄力量,抓准时机,以求奋力一搏。

【原文】伐赵之役,韩信军于泜水之上而赵不能败。彭城之难,汉王战于睢水之上,士卒皆赴入睢水而楚兵大胜。何则?赵兵出国迎战,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怀内顾之心,无出死之计;韩信军孤在水上,士卒必死,无有二心,此信之所以胜也。汉王深入敌国,置酒高会,士卒逸豫,战心不固;楚以强大之威而丧其国都,士卒皆有愤激之气,救败赴亡之急,以决一旦之命,此汉之所以败也。且韩信选精兵以守,而赵以内顾之士攻之;项羽选精兵以攻,而汉以怠惰之卒应之。此同事而异情者也。

【白话】

汉军伐赵之战,韩信军驻扎于泜水之上,而赵军不能将其击败。彭城之败,刘邦军在睢水之上作战,结果士兵们皆陷入睢水之中而使楚军大胜。这是为什么呢?赵军离开都城,在国境线上作战,看到可以打赢就前进,知道难以取胜就后退,怀有顾全自家的心理,全无出生入死的打算,韩信军则是以孤军背水列阵,士兵们皆怀必死之志,并无偷生的二心,这就是韩信之所以取胜的原因。刘邦军深入敌国境内,设宴聚会,士兵们安逸享乐,作战之心并不稳固。反观楚军拥有强大的兵威,却丧失了自己的国都,士兵们皆心怀愤慨激昂之气,急于救亡图存,奔赴国难,以决一死战,这就是汉军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况且韩信挑选精兵以坚守阵地,赵军却用顾全自家的士兵来进攻。项羽挑选精兵以进攻,而汉军却用怠惰散漫的士兵来应对。这就是所做的事情相同而心志却各异的例子。

荀悦认为,韩信在泜水之战的胜利和刘邦在睢水之上的失败是“同事而异情”,这显然也犯了举证的错误。荀悦说韩信军之所以击败陈馀军,是因为陈馀军“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而韩信军“士卒必死,无有二心”。可事实上,在井陉口的陈馀军同样是没有退路的,陈馀对李左车说:“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可知陈馀对这场仗是看得非常重的,不但要打赢,而且还要堂堂正正、漂漂亮亮的赢!之所以兵败被*,那是因为陈馀的军事水平不如韩信,可硬要说陈馀军“怀内顾之心,无出死之计”所以才兵败被*,那就只不过是荀悦书生之见的想当然耳了。韩信之所以能够取胜,除了有背水列阵以迫使士兵殊死作战的因素外,更关键的是他预先埋伏下的两千轻骑兵攻入赵军营寨,这才导致陈馀军全面崩溃,对此荀悦何以竟视而不见。

至于彭城之战,刘邦之所以兵败,主要原因不是他置酒高会,而是以他的军事水平,根本料不到项羽会以精骑兵绕过他精心布置的重重防线,从背后*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同样地,项羽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也绝不仅是因为“士卒皆有愤激之气,救败赴亡之急,以决一旦之命”,更关键的是项羽以其卓越的军事才华,选择最佳的攻击点、最佳的攻击路线和最佳的攻击时间。否则,如果士气真的那么有用的话,项羽军完全有时间在刘邦军攻入彭城之前就将其截*于半道,又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刘邦军攻入自己的都城,掠夺自己的财宝,蹂躏自己的家人呢?更可笑的是,刘邦彭城之战的失败是败在彭城,待到“战于睢水之上”时,那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后的逃亡,荀悦又怎么能将刘邦战于睢水之上和韩信军于泜水之上相提并论呢?

【原文】故曰:权不可豫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设策之机也。

【白话】所以说,权宜不可预先设立,机变不可事先谋划,必须随着时机的迁移而迁移,顺应事物的变化而变化这才是制定策略的关键。

北魏史学家崔鸿《十六国春秋》记:“(石)勒手不能书,目不识字,然雅好文学,虽在军旅之中,常令儒生诵读春秋史汉诸传而听之,皆解其意,每以己意论古帝王善恶,朝贤儒士,听者莫不归美。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失,何以遂得天下?’及闻留侯谏,乃曰:'赖有此尔。’”事实上,郦食其所提议的“复立六国后世”,其实就是向周制的回归,而这是违逆历史潮流的。幸好张良及时出现,使得刘邦集团得以避免出现一次重大的战略失误。萧何次律令,这是汉国在内政改革上全面推行秦制。

韩信申军法,这是汉国在军事改革上全面推行秦制。现在张良谏分封,这是汉国在外交改革上全面推行秦制。至此,刘邦集团虽有汉国之名,可在实质上已经全面回归秦制。当怀王之约订立时,刘、项各领一支军队伐秦,随后相继攻入关中,这是楚灭秦。可在楚汉相争时,与项羽之楚军交战的,已经不再是另一支楚军,实质上是一支以汉为名的秦军。日后刘邦战胜项羽,本质上是秦灭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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