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乃上登独家原创,未经允许请勿转载,图片来源于网络,如侵权请联系删除,谢谢!
爱情诗和政治诗是李商隐诗作中的两大奇葩,而爱情诗中的“无题”诗则更出现了不少名篇,千年以来,脍炙人口。它们往往抒情对象不详,无法考查诗人所寄:或不属于一人一事,或即使写一人一事,也往往是拓而深之、推而广之。由于此类诗境界深沉,措意含蓄,风格蕴藉,脉络细密,不同于一般诗文借重题目的标明以揭示旨趣的规律,何况作者原意本就不愿明说,着意比兴,因此,大多以“无题”为题,又以七律出之。这首《无题》诗以意境深细和笔致缥缈见长,集中体现了李商隐“沉博”风格的一个重要侧面。
李商隐
宋代诗论家范温早就指出:义山诗,世人但知其巧丽,与温庭筠齐名,盖俗学但见其皮肤,其高情远意,皆不识也。(《潜溪诗眼》)所谓“高情远意”,在李诗中表现为不同的特色:或为婉约的笔触,或为迷离的幻想,或为坚韧的风骨,但最富有艺术魅力的,却是通过复杂心情的描绘来揭示诗人的内心矛盾,来表现爱情生活甚或兼寓人生理想受到现实的阻障,初则不免调怅,但终于感到自己和意中人的默契,得到互慰之乐。
诗从追想写起。往事历历,但毕竟成为过去,这就更衬映出当前的落寞气氛;而为了加强这种气氛的渲染,诗人运用了修辞学上重迭互用的手法,既一再点染“昨夜”,又让方位词一“西”一“东”互为交错,形成了回环往复之势。
李商隐
画楼西畔,桂堂东头,昨夜的星斗和风依依如梦,在那华丽栋宇之间,他和意中人邂遍了。这印象的温馨、亲切,多么令人难忘。“昨夜”的重迭正是为了更有力地表现这种追慕之情,而一“西”一“东”,则更是通过华美的建筑物以及词语的交错互见,衬出抒情对象的风姿绰约。尽管回首如尘,但印象却极其深刻,不同于王渔洋的“衣香人影太匆匆”偏于空虚之感,恰恰是既迷茫而又清晰。诗人用这一对矛盾作为开头,为全诗引出下面一段回忆中的情景,展开相逢与相别、处境杆格和心灵沟通二者相反相成的心理描绘的一丝线索。
颔联“身无彩凤”和“心有灵犀”紧接前联的相逢,通过比兴,入心情描绘。这是一个前轻后重的转折复句。尽管诗里不曾用什么“纵然”、“但是”作为呼应,但前“无”后“有”的对仗,笔酣墨饱,却也突出了心灵的脉脉相通。
李商隐
“有”、“无”二字在律诗中惯常用作对仗。运用得法,可以大大加强沉着痛快或矢志靡他的坚定情意。为此,我不由联想到李商隐另一首《无题》中“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对。颔联,在柔韧不屈、一往情深上,与之颇有相似之处。不同的只是本诗以两个动词含意的显然相反引出转折,而“春蚕”一联却是运用意义相近的副词一“方”一“始”作为状语,把此志不渝的心情深化。但这两方面却都共同地表明了诗人对美好理想执著地坚持的忠贞品质。
颈联“隔座送钩”和“分曹射覆”同上面的领联笔法有个分工。颔联是用比兴写情,这里是借景托情。宴会之时,大家作“藏钩”、“射覆”(大体近于后来猜谜)一类的游戏。“隔座”点出男女双方座次之近,“分曹”渲染喝酒猜谜、分作两边活动时气氛热烈、欢畅;特别是此联末尾的“暖”“红”两字,尤为生动,极画龙点睛之致,可称“诗眼”。
李商隐
按一般文法说,“暖”是“春酒”的调语和表达,但实际并不止此。诗中文法的运用,应比较灵活并必须服从于浮想联翩和诗律结构的特定规律。“暖”,首先固然指酒,但可别忘记,品酒的人们却正在“隔座送钩”,因而也不妨说.整个气氛都是暖的。此其一。“暖”本指温度,指触觉所得,但按照通感规律以及这一个词的感情色彩来说,它又和愉悦、兴奋、欢乐相通,更何况它所表述的是“春酒”之暖。因而这一个饱含着幸福的形容词把人们的游戏和品酒不仅融为一体,而且也把“送钩”写活,并将意中人的聚晤渲染得生气盎然。此其二。“蜡灯红”的“红”字同“暖”字一样,不仅表述“蜡灯”,也囊括上文的“分曹射覆”。因为“射覆”的人们是在美丽的蜡光下“分曹”进行的。
“红”本热色,能燃烧起人们炽热的感情,因而也就使射覆者深感酒的温暖,心的温暖,春天的幸福的温暖。一“暖”一“红”,可谓相因为用,前后生辉。
李商隐
如果说颈联把灯红酒绿的欢乐气氛推向极处,那么尾联就恰恰出现了一个大角度的逆转。前面的欢乐愈浓,这里的凄凉景况就愈益难耐。“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情调、界,变化显然。原来诗人惯用比兴手法,善于以含蓄托意,但这里却直截了当地采用了“赋”体。开头我们就听到他长叹一声,这分明表示他因听到更鼓而想到就要快到秘书省,欢叙将终,好景不长,身居下位,自己的命运无法主持,就好似秋风中的断蓬飘转。言外之意,此次分手以后,重逢难卜,大概只有肺腑永铭,衷心互念,只有以“一点灵犀”勉为自慰了。
整首诗贯穿着这样的矛盾心情:欢会和离别,幸福和凄凉;当前的身世之感和昨晚的幸福回忆。这里没有杜甫的沉郁,李白的纵态,韩愈的雄奇,最主要特色就是深情绵邈。李商隐热爱美好的理想,并执著地为之坚持。
李商隐
尽管他遇到重重阻障,脆弱的感情罩上了灰暗色彩,但还是不断追求成池的光亮,决心象最后成为灰烬的蜡烛那样,永远在寂寞中燃烧。因为他相信“灵犀”的巨大力量和心灵默契的最大幸福。虽然有时也深憾蓬山远隔,但他仍要托身“青鸟”,不断去进行探索,为珍惜“华年”而“徒劳恨费声”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