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
浊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元朝末年,绍兴大街上经常出现一位疯子。他身披蓑衣戴着仿古高帽,拿把木剑一边敲打一边唱歌。
小孩子们跟在身后,追逐嬉闹着模仿他的样子。疯汉见状也不羞不恼,蓬头垢面下的双眸里清光闪烁。
大人们都认识他,还打趣道:先生的梅花图涨到多钱了?
疯汉没有理睬众人,望着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发呆。城外的潜岳峰银装素裹,仿佛是神人居住的灵虚化境。
他光脚在雪地上奔跑,一直跑到山峰最高处,四顾大呼曰:遍天地间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澈,便欲仙去。
王冕没能成仙,他始终是个贫苦农民。
1310年,元武宗继位第三年。
海山拥有跳跃型人格,一会免除赋税兴办学堂,一会翻修宫殿挥金如土,爆发财政危机就推行货币改革。
至元宝钞用着挺好,非要换成升级版的至大银钞。各地还没完成兑换工作,又接收到铜钱法的实施意见。
归根结底,变着花样从百姓兜里扎钱。
张养浩实在看不下去,提交“十害论”的万言书。大元皇帝更是看不下去,当场放话要找人弄死张御史。
老张被贬为平民之后,深刻意识到捅了老虎屁股,偷偷办张假身份证溜出大都(见秦岭一白.张养浩篇)。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养浩的心里苦,可以昂首赋诗宣泄感慨。很多人的生活苦,却只能低头责问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
绍兴的大片田垄间,无数农民正在拼命轮撅头。其中有位光膀汉子,耕地速度远远超过皮鞭下的老黄牛。
他不敢有丝毫偷懒,因为媳妇又生个大胖小子。
人可以闭嘴不言,但一定要张口吃饭。
老王家作为元朝三等公民,世世代代在地里刨食吃。他给儿子起名叫王冕,差点耗光祖祖辈辈的文化积淀。
养生专家提倡少说话,因为张口容易散掉元气。老王家里反其道而行之,哭闹最凶的孩子才有机会吃饱肚子。
物价这么贵,你以为生娃是母鸡下蛋呢!
老王坐在屋角修理农具,对媳妇的抱怨声闭嘴不言,被说急了嘟囔道:就算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
老王家的篮子里没有鸡蛋,土炕上倒是有一堆娃娃。他们是老王眼里的鸡蛋,只要孵出一只凤凰就赚翻了。
大人们缺少选择空间,便会把目光转到下一代身上。无奈且无赖的思维惯性,终将会悉数叠加到自己头上。
穷于生计,老王的腰杆越来越弯了。
没有三带一的牌势,只有一拖二的现实。
老王家里的破旧衣服,在兄弟姐妹之间传承有序,每次轮到王冕能穿上时,走着走着裤裆就滋啦裂开了。
粗布被浆洗得脆弱易碎,母亲也找不到下针的地方,一声叹息后撕成条条,送给炕上的老幺当作尿不湿。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家里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靠着老王在地里轮撅头,他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不得不坐在田垄上歇息喘气。
王冕跟着哥哥姐姐,只能干些拾柴拔草的辅助工作。他们目前的产出效益,完全赶不上日渐增长的饭量。
时间仿佛拥有无穷魔力,对各种物事的处理手法不同。有些是周而复始的圆环,有些是生老病死的直线。
头顶,日升月落轮替。
脚下,冬去春来往复。
山野,静守花开花谢
江海,动如潮起潮落。
小孩一天天的成长。
大人一天天的衰老。
王冕,你去给地主家放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