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剧苏轼形象
在这样的言传身教下,年少的苏轼就已经立下远大志向。
在苏轼、苏辙兄弟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他们的父亲苏洵,便是《三字经》中“始发愤,读书籍”的苏老泉,早年不太努力,二十七岁后才开始用工,终于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在苏轼的印象中,父亲的教育是非常严格的。在《夜梦》这首诗里,苏轼说:
夜梦嬉戏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
计功当毕《春秋》余,今乃粗及桓庄初。
怛(dá)然悸寤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钩鱼。
小时候的苏轼也很贪玩,但想起父亲布置的功课不敢有半点马虎,到了限定该读完《春秋》的日子,他还只读到桓公、庄公部分,心中害怕不已,就好像鱼儿吞了吊钩......
在父亲的严厉监督下,天资聪颖的苏轼,不敢沾沾自喜,而是终日苦学不停,他读诸子百家,读史书,不仅读,还抄写,比如青年时代的苏轼曾将一百多卷的《汉书》手抄了两遍。
他“初好贾谊、陆贽书,既而读庄子”,有时候读到无暇玩耍,“我昔家居断往还,著书不暇窥园葵”。
在这样优秀的家庭教育下,苏轼很早就显露得卓尔不凡。
三苏故居
但深感欣慰的苏洵,也看出了苏轼性格中可能的致命点--豪放不羁、锋芒过盛,他特意在《名二子说》中,告诫苏轼说:
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善处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车轼(露在外面的横木)显的没什么作用,但是如果去掉这个装饰,车就不完整了。之所以取名苏轼,是希望你不要太直接,而应该有所装饰啊。
至于苏辙,他则说:天下的车没有不顺着辙走的,但谈到车的功劳,车轮印从来都不参与其中。即使这样,车毁马亡,也不会责难到车轮印上。这车轮印,是能够处在祸福之间的。辙儿啊,我知道你是能让我放心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老父亲对这俩兄弟的评价,那真的是太正确了。
苏轼终究是不懂‘装饰’,他真挚坦率,又豪迈不羁,为了理想他不惜以命相争,一生屡遭贬谪,历尽劫难。至于苏辙,他确乎是兄弟俩中更让人放心的一个,年少沉稳,官至宰相,还屡屡帮衬他这位不那么‘靠谱’的兄长。
三、江行唱和嘉祐四年(1059年)秋,苏轼兄弟服丧期满,此前,苏洵也两次接到朝廷诏书,要他进京。十月初,父子三人决定举家迁往京城。
他们拖家带口,走水路,一路从嘉州、泸州、渝州、涪州,经忠州、夔州出三峡,到达江陵后,再改由陆路北上。
时隔三年,再次离家远游的苏轼兄弟,今时不同往日,作为新科进士,他们已经声名远播,灿烂辉煌的前景似乎清晰可见。他们秉承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的古训,豪情万丈地想要实现造福生民的人生目标。
兄弟俩各自做了一首名为《初发嘉州》的诗,苏轼写到:
初发嘉州
宋代: 苏轼
朝发鼓阗阗,西风猎画旃。
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
锦水细不见,蛮江清可怜。
奔腾过佛脚,旷荡造平川。
野市有禅客,钓台寻暮烟。
相期定先到,久立水潺潺。
鼓声喧阗,西风猎猎,画旃上彩旗招展,美丽的故乡渐渐落在身后,湍急的江流带着他们经过驰名天下的“乐山大佛”,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心中虽不免有几分依恋,但更多的是满怀期待:崭新的道路在眼前展开,伟大壮丽的事业等着自己去建立。
苏辙也豪情万丈得写到:
至楚不复留,上马千里去。
谁能居深山,永与禽兽伍。
只有老父亲,不免还是对家乡山水有着深深的眷恋:
初发嘉州
宋代: 苏洵
家托舟航千里速,心期京国十年还。
乌牛山下水如箭。忽失峨眉枕席间。
在途经忠州时,他们听说当地有一座屈原塔,按说屈原从未来此,生平事迹也与忠州无关,想必是后人有感于屈原崇高的精神品质,特地建塔追思怀念,父子三人便又一同前去瞻仰。
秭归屈原故里
苏轼兄弟,同样写了两首同为《屈原塔》的诗,其中苏轼写到:
屈原塔
宋代: 苏轼
楚人悲屈原,千载意未歇。
精魂飘何处,父老空哽咽。
至今沧江上,投饭救饥渴。
遗风成竞渡,哀叫楚山裂。
屈原古壮士,就死意甚烈。
世俗安得知,眷眷不忍决。
南宾旧属楚,山上有遗塔。
应是奉佛人,恐子就沦灭。
此事虽无凭,此意固已切。
古人谁不死,何必较考折。
名声实无穷,富贵亦暂热。
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节。
生命固然可贵,但人谁无死?只有精神和操守高尚的人,才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相比之下,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苏辙写的则是:
屈原塔
宋代: 苏辙
屈原遗宅秭归山,南宾古者巴子国。
山中遗塔知几年,过者迟疑不能识。
浮图高绝谁所为,原死岂复待汝力。
临江慷慨心自明,南访重华讼孤直。
世人不知徒悲伤,强为筑土高岌岌。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舟行六十多日,在十二月抵达了江陵,父子三人常常同题赋诗作文,相互切磋。父子三人后来还把这次途中所作的诗文一百多首,编集成《南行集》(又叫《江行唱和集》)。这一百多首诗中,苏轼所作大概有四十多首,是现存苏轼诗歌中最早的一批作品,被许多评论家视为他诗歌创作的起点。
四、灯下盟约嘉佑五年(1060年)二月,苏轼一家抵达汴京,他们在西岗租了一座宅院,暂住下来。
三月,苏轼和苏辙分别接到福昌和渑池主簿的任命,但兄弟俩听说明年将举行制科考试,就都辞去了这办理文书杂务的九品官,开始撰写准备考试。在宋代,“制科”不同于三年一次的 “进士”、“明经”一类的定期举行的“常举”,而是由皇帝特设的、为选拔非常人才的一种考试。这种考试可以说极严,应试者也非常少,在两宋三百多年间,仅仅开过制科考试二十多次,仅仅选拔了四十多人。
为了准备考试,兄弟俩专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撰写读书。
一天晚上,突起风雨,兄弟俩对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正在读唐代韦应物的诗集,当他们读到《示全真元常》时,忽然被其中的一句“宁知风雪夜,复此对床眠”所感动。眼前的情景便如诗中所言,风雨潇潇,彼此对床畅谈,温馨而惬意,只是不知道以后哪一天才能重享这样的快乐时光。在故乡,在京师,他们形影不离,同窗共读,一起度过了多少悠闲自在的时光,可是一旦踏上仕途,就将各奔东西,宦游千里,此时此刻对床夜话的平常光景,恐怕很难再复得。
雨打窗棂,风摇树影,兄弟俩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紧紧握在一起,沉浸在真挚感人的深情之中。
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多次在互相唱和的诗篇中提起这个往日旧梦,回忆这个风雨之夜的约定,为天各一方的坎坷仕途增加一缕聊以慰藉的希望之光。
三苏祠星夜风光
嘉佑六年(1061年)八月,苏轼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考入第三等,苏辙考入第四等。这是极大的荣誉--按宋制,一、二等为虚设,实际最高为三等,而自北宋开制科以来,只有一个叫吴育的得过第三次等,其余都在四等一下。因此,这是破天荒的,苏轼再次展现了他的天才!
御试过后,苏轼被授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苏辙被任为商州推官,都是正八品官。因为父亲苏洵奉命在京修礼书,苏辙主动奏请留京侍奉。
五、初入仕途十一月,苏轼念着“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在郑州西门外,作别前来送行的苏辙,在凌冽的北风中,怀着致君尧舜的火热理想,踏上了天寒地冻的征途。
苏轼一路前行,来到了渑池。五年前,苏轼兄弟和父亲苏洵初次进京时,曾路过此地,借宿在县中寺庙,等到了住持和尚的热情接待。故地重游,苏轼才发现物是人非,住持和尚已去世,骨灰被安葬在了一座新塔中。苏轼恍然间,似乎突然感悟到了人生无常:
和子由渑池怀旧
宋代: 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在舍利塔下,苏轼陷入了沉思:世事无常大概才是这个世界的真谛!他仿佛看到:茫茫雪原上,一只鸿雁疾掠而过,偶然起落一下,在积雪的泥地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鸿飞千里,早已不知去向,纷纷飘落的雪花不一会儿就将它留下的痕迹悄然湮灭,天地依旧一片苍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雪泥鸿爪,后来成为一个成语,用来比喻往事留下的痕迹。于苏轼,他似乎在这诗中表现出了初入仕途的迷惘,对前途不可把握的哀伤,但是没有将他导向消极和颓废,他似乎更是在告诉我们,人生是悠悠长途,“雪泥鸿爪”是暂时的歇息,不是终点,总有未来和希望。
这一首诗,苏轼通过捕捉生活中瞬间的感受,将其升华到哲学的高度,是流传不朽的名篇。
十二月,苏轼抵达了凤翔任所。凤翔,在今天宝鸡市东北,在当时,地处大宋和西夏交界之处,是边防重镇。
从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到庆历四年(1044),西夏人年年入侵,且屡屡得胜,所到之处烧*抢掠,是无恶不作。庆历四年,宋朝不得已以向西夏纳绢帛和银两,达成庆历和议,才换取了西部边区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