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是学渣体质吗？”
日前，一位母亲在社交媒体上的问题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她11岁的儿子在迪士尼乐园玩一整天都不觉得累，可是带他去博物馆参观了半小时，孩子就频频喊“太累了”。
在评论区，竟然不少人都和这个孩子有相同的经历和感受。记者从业内人士处获悉，参观博物馆觉得“累”的现象被称为“博物馆疲劳”（Museum fatigue），早在1916年就由美国专业人士提出，后续陆续有文博与心理学方面的学者进行研究。
明明展出的都是既具艺术性又有历史价值的文物、艺术品，为啥还会疲劳？有没有办法来破解？
“不知不觉走上2万步”
“到博物馆参观真的是个体力活！”从事广告创意制作的方雷今年7月曾前往上海博物馆参观“宅兹中国”文物考古展，“当时想着有一阵没去博物馆，就把几个展览和常设展全兜了一遍，结果一呆就是四个小时，腿都麻了。”晚上回家他意外发现，手机计步器显示当天他步行了两万多步，是平时的一倍多。
明明就在同一个地方，怎么走了那么远？不久之后他第二次再看“宅兹中国”展时才发现，尽管展厅总面积不大，但布展曲折回环，最大化利用了面积，“几乎把展厅每个角落都要走遍。”
据业内人士介绍，参观博物馆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为了展陈效果，不少知名博物馆建筑本身就非常宏大，空间设计上的气势也增加了参观者的移动距离。以大英博物馆为例，其核心建筑占地达到5.6万平方米。而正在施工建设的上海博物馆东馆总建筑面积达11.32万平方米，明年四季度建成开放后，上海博物馆两馆馆舍建筑面积合计15余万平方米。
而由历史建筑沿用至今的博物馆面积往往更大。俄罗斯的冬宫博物馆展览路线总长达30公里，光是走一遍就要4个多小时。故宫博物院不遑多让，占地面积达到72万余平方米，一些参观者直言“光是看建筑都看不过来”。
冬宫这样的博物馆走一遍就很累
一些博物馆在设计时强调庄严感和仪式感，会强调空间效应，例如让长阶梯成为“标配”。走进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一楼，首先映入观众眼帘的就是一道庞大的阶梯；在上海革命历史博物馆，也有长阶梯可以通向每一层的展厅。这样的设计在国外也很常见，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不仅要爬长阶梯进馆，大堂内的长阶梯甚至曾逼得参加慈善晚会的明星脱下高跟鞋赤脚上楼。
“博物馆的空间对展陈效果非常重要，那些长阶梯也的确极具象征意义。”文博爱好者郁先生每到一地旅游都会参观当地博物馆，他建议博物馆在空间安排上可以适当“留白”，给参观者足够多的休息空间：“比如海外许多博物馆的阶梯、走廊，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参观者，但在国内这会被认为是一件‘不文明’的行为。”在他看来，引导参观者合理利用空间休息有助于缓解疲惫感，“能坐的地方就贴上标志或设置好长椅，让参观者大大方方地休息。”
方雷发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开始在博物馆的大阶梯上坐下了，“比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大阶梯，不仅成了布展的空间，也常有年轻人在此席地而坐。其实博物馆内这些功能多样的空间，也是参观者感受博物馆的方式。”
“站着上了90分钟的课”
“这上面写的什么字？”日前记者在一家博物馆看到，几名参观者为看清展品说明，不得不弯腰凑近展柜，才勉强看清上面的文字。而站在一旁的参观者杜先生则用手机拍下上面的文字，放大了再看。“我已经习惯了。”杜先生表示，自己身高179厘米，“但很多展柜就比我腰部高一点点，想要看清细节就得弯腰。”
曾在一家艺术馆担任志愿者的叶女士也坦言曾有不少参观者向她抱怨这个问题。“在美术馆，大幅画作观众可以通过站位变化舒适观看；久事美术馆举办的莫兰迪展，很多画尺幅并不大，几乎都挂到了与普通观众视线齐平的高度。”
莫兰迪展上展品位置基本与参观者视线齐平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期刊《PsyCh Journal》的编辑王日出曾直言“栋梁——梁思成诞辰一百二十周年文献展”是他去年看过“最累”的展，因为展示柜特别低矮，参观者不得不经常低头弯腰甚至蹲着看展，他猜测“可能是为了让观众体验到这位由于车祸而脊柱受损的建筑大师在做野外勘测的辛苦”，也有人表示该展的设计是为让观展过程犹如俯身致敬。
喜欢在国内外博物馆、美术馆参观的严迪也发现，“国内很多展览好像不希望参观者停留很久，几乎都没有休息交流的地方。”而他在国外一些博物馆、美术馆里发现，有些展品对面就设有座椅，参观者可以长时间凝视展品。“之前在国内参观几个品质很好的展览，同去的人也都是有备而来，可我们交流信息都只能站在展柜旁边，非常累。”
梁思成展布展设计致敬前人但观展舒适度不足
事实上，“博物馆疲劳”症在20世纪最早被专业人士关注，起因就是观展姿势造成。不过在王日出看来，“审美和认知疲劳也是造成博物馆疲劳症的一大原因”。“每一幅艺术作品都有作者要表达的内容，每个展品都有人文历史或科学技术等方面的知识，就算只看标签，参观者也要不停地获取新的信息，很多信息还是没有连续性、甚至相互碰撞的。”在他看来，“就好像成千上万的，操着不同语言、口音的人，在跟你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表达着不同的情绪。”
“参观博物馆肯定不同于休闲旅游，更像是一堂历史文化赏析课。”叶女士表示，“谁站着上90分钟的课不累？”她建议，为了让观展更具“沉浸感”，适当设置互动体验环节有必要，“但整体观感还是应该以舒适为主”。
今年上海博物馆“宅兹中国”展上，就有许多细节是为观展舒适度而设计的。上海博物馆为镶嵌绿松石兽面纹牌饰特意定制了展示架，表面呈一定角度倾斜，一改此类扁平状文物平放的展陈方式，参观者不必弯腰即可看清文物全貌。此次展出的商鞅方升，原本在文物底部斜放镜子，让观众可以看到底部铭文，但有参观者表示只有正面才能看清，于是馆方将铭文拓印版本放在两侧。
“听不懂的讲解”
“看到文物第一眼觉得美丽、精细、壮观，再下去就没有了。”在一家私企工作的刘凌喜欢带着一双儿女去参观博物馆，但她也发现孩子们面对文物时非常容易失去耐心：“很多文物的背景、故事乃至细节都是通过文字呈现的，孩子没有耐心阅读那么长的文字。”最近她参观的一场展览，一个展厅竟然全是文字配合少数照片罗列在展板上：“那我为什么不买一本书回家仔细看呢？”
不仅孩子没耐心，刘凌也直言一些“明明展品很有意思”的展览文字部分“实在无趣”。许多展品的文字介绍只有诸如名称、年代和尺寸等，“但文物重要的是背后的故事和当时的生活场景，这些内容无论是文字介绍还是语音导览介绍，都太简略了。”她曾试过同一场展览“有现场讲解没讲解差别很大”，“现场讲解有互动，特别是专家导览可以解答一些疑问。如果展览大家看不懂，又怎么看得进去？”
除了文字，利用展品、地图、资料等讲好历史故事考验策展能力
方雷每次展览必看文字，但他希望这些文字“有信息量”，最厌恶少数展览语言部分“假大空”：“展览很重要的是策展思路，策展人应该回答选择、组合这些展品的思路想法，而不是动辄以‘人类命运走向’这样的大话来涵盖。”
刘凌希望，今后博物馆展览的介绍中能多一些细节，比如引导参观者关注文物上值得注意的花纹、材质或器型，讲清楚背后的历史故事，“一个细节故事胜过许多宏大的背景。”
上海博物馆举办“典雅与狂欢：来自雅典卫城博物馆的珍宝”展时，就曾邀请音乐家在文物之间使用希腊最具代表性的民族乐器演绎希腊传统歌曲，再现文物所处时期的“狂欢”场景。
达人如何避免博物馆疲劳？
如今国内对博物馆疲劳的研究也在不断进行。浙江大学文化遗产与博物馆学研究所所长严建强就从环境、建筑、陈列等多方面对这一问题进行过研究，不少博物馆在建造过程中也开始避免让参观者感觉疲劳。
参观者可以做些什么准备，让自己不受博物馆疲劳症困扰？多位观展达人给出了自己的“秘笈”。
方雷：好的展览一定要多去几次。第一次走马观花，第二次可以挑选重点展品，第三次可以看看社交媒体上别人关注的重点。即使是收费展览也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安排，试图一次“看全看好”一定会牺牲舒适度。
刘凌：不要把看展览当作旅游打卡。根据博物馆网站等公开信息，提前做好功课，了解重点展品为何重要，这样能丰富观展的感受度。特别是带孩子去，最好提前了解展览的背景，为孩子设计几个问题，在展览中寻找答案。
严迪：穿一双好走路的鞋，无论室外温度多高都戴一条围巾。和朋友中了解展品背景的人一起去，能提升观展乐趣。
栏目主编：施晨露 题图来源：赖鑫琳 摄
来源：作者：简工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