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凤庭
有人说,每个人恒久的味道是有记忆的,来自童年,来自故土,来自母亲。
我的童年,正值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那时候,物质匮乏生活清苦,自然没有好饭食,主要是地瓜干和玉米的混合面,做成的大饼子或窝头。更谈不上有好菜,贴饼子蒸窝头时,母亲蒸上一碗咸酱子,算是一种调剂,我就很满足。尤其“茅茅窝”蒸的咸酱子,味道极美,是我的最爱。饭桌上只要有它在,再难以下咽的地瓜面窝头,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它让我食欲大增,清贫的日子有了幸福感。
茅茅窝,是一种从茅草根上长出来的 “袖珍蘑菇”。学名:荷叶离褶伞、松乳菇。别名很多:茅草菌、重阳菌、一窝羊、北风菌。“茅茅窝”这个名字,是家乡鲁西北对它的称呼。大约每年九月至十月,经过夏天丰沛的雨水过后,气候越潮湿,草丛中的它长得越多。茅茅窝,是上天赐于乡下人的菜肴佳品,香甜可口,回味无穷,味道极其鲜美。
小时候,每年秋后下过大雨,我便挎着小篮子,跟在二姐的身后,去河崖或路旁的茅草地里寻觅,幸运时会发现成片的茅茅窝,依附在矮小稀疏的茅草丛,葳蕤茂盛,密密麻麻,书写着一地的惊喜和诱惑。
二姐为了激励我,就提议俩人比赛,看谁采的多。“茅茅窝”太细小,采摘它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这是女孩的强项,当然二姐采得又快又多。我往往刚干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便央求她回家,二姐就大声呵斥我。很多时候,由于我的衬托,二姐在父母面前有炫耀不尽的骄傲。我脸皮厚,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父母再严厉的批评,从来不在乎。因为从二老慈祥的眼神里,我读出了满满的爱意与宽容。姐姐的否定和评语,都是微不足道和毫无意义的。童年的我,关心的只有美食的诱惑。
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任何好东西吃到嘴里都是不容易的。“茅茅窝”采回家,要先用淡盐水在盆里浸泡一下,然后拿筷子轻轻搅动,根部的干草叶便浮出水面,泥土沉到了底部。过滤掉杂质,再一遍遍清洗,最后放在大瓷碗里,倒上水,与面粉、葱花、盐、十香面混合搅拌均匀,蒸窝头或贴饼子时,捎带着一块蒸制。这期间每一次等待,似乎总很“漫长”,但母亲掀开锅盖的一刹那,常常令我陶醉、欣喜若狂。因为“茅茅窝”特有的一种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再尝一口以它为主料蒸制的咸酱子,那滋味真是馋死个人。
光阴荏苒,岁月匆匆。如今父母仙逝二十多年了,二姐60多岁了,由女孩儿变成了姥姥,年过半百的我,也成了爷爷。享国家改革开放的红利,大家生活得幸福美满,上顿白米,下顿白面,一年四季蔬菜充足,鸡鸭鱼肉不断,时不时地还下个馆子开开洋荤。如此时间久了,我难免吃得腻烦。最近一段时间,总想再吃回“茅茅窝”蒸咸酱子,于是天天给老伴儿念叨。老婆烦了批评说,现在条件好了,孩子们孝顺,我看你是烧包!再说大城市不比老家,也见不到茅茅窝啊!
我曾屡下决心,抽时间一定回老家,采些茅茅窝,吃一次自己梦寐以求的美食。有一天,老家来电话说,现在村里早就没人吃这东西了。这时,老婆便摇身成为“政委”,意志坚定地说,就算今天再做“茅茅窝”蒸的咸酱子,你也觉得不好吃了,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味道。趁早,你啊,断了那念想!
我想,老婆的话是对的。平民百姓,一日三餐,人间有味是清欢,细水长流的烟火日子,唯有真情和美食不可辜负。岁月味道的“茅茅窝”蒸咸酱子,只有依靠记忆,去追逐、去回味、去寻找了。
我之所以怀念这种食物,主要是忘不了其飘香的那些日子,那些温馨的人和事,那些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简单,淳朴。
【作者简介】
王风亭,笔名王凤庭。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人,六零后,农民。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陵城区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山东工人报》《德州日报》《德州晚报》《德州》《陵城文艺》等报刊及《中国作家网》《中乡美文化》《今日头条》《齐鲁壹点》《山石榴》等网络平台。现定居北京。
壹点号乡土鲁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