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固国 图片/来自网络
要说过年,在老家,劈柴火,炖大肉,那才叫够味儿。
记得小时候,过年了,农历腊月二十六七,在老家,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肉味儿,让人垂涎欲滴。你看,一家家烟囱里,白烟袅袅,那是烧的劈柴——火旺,有劲!
人多的家庭,干脆把大锅支在院子里,劈了一大堆柴火,甚至加个风箱,正儿八经地要炖出一锅好肉。据说,猪个头越大,养的时间越久,炖出来才好吃。
自然,最好和大骨头一块炖。肉炖熟了,捞出来;火不要熄,接着炖大骨头。炖到猪肉离骨,骨髓外流,就差不多了。炖菜、炒菜、加点大骨汤,好味。
大过年的,多做点好吃的,反正有大锅,干脆熬点冷子——把猪蹄洗干净,煮烂,把骨头剔除,接着把肉皮、肉块切成细条,不要太长,放在锅里,熬成粥状,可根据个人口味喜好添加辅料,例如辣椒、姜片、八角、精盐、醋等。冷却后,冷子就做成了。香、晶莹、半透明,口感特别好。
说到劈柴火,应该是过年的一部分。离过年还有十几天,老爸就借来了䦆头,把树桩、粗木头劈开,放在院子里晒。不晒不行,太潮,做饭烟太大,火势也跟不上;劈柴晒干了,易燃,也不中间熄火。
肉炖好了,排骨最好吃。当时,我也不懂得所谓排骨有营养,反正觉得捏着骨头,好拿;闻着味道,香;嘴里嚼着瘦肉,口感好。
毕竟是孩子,年龄小,不懂事,估计着猪肉快炖熟了,我就到了厨房门口,等着,还装着一副给大人帮忙的样子。老爸也不赶我,觉得哪块排骨已经炖熟了,就从热汤里捞出来,放在碗里,递给我。
我接过碗,蹲到一边。太热,我就一边用嘴吹着,让排骨凉一凉;一边急不可耐地捏起骨头,开始往嘴里填,也不怕烫着。毕竟,那年代,家庭经济条件不好,一年四季难得吃几回肉,都集中到年底满足胃口。
时间过去好多年了,一想起来小时候吃肉,我的口水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流出来。
年龄渐长,我对吃肉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用老妈的话说没小时候馋了,也有了给爸妈打下手的资格。一入腊月,我就从角落里把树桩、截成段的树身子扒出来,一个接一个地,用䦆头劈开。
可是,可能是因为没有经验的缘故,把短短的树身子立在地上,劈了几下,竟然多次劈空;即使劈中了,也劈的不是地方,还把树身子劈的飞到了一边。特别是劈树桩的时候,一下接一下,大大小小,劈柴个头一点也不均匀;而自己,还累出来一身汗,我不得不脱掉棉袄,接着尝试。
老爸一直看着我,最后有点心疼,说:“别急,别看劈柴火,也是个技术活,慢慢学就会了。”说着,他要过䦆头,眼睛盯在哪里,䦆头就劈在哪里,如果被木头夹住䦆头,就左右晃晃,似乎不怎么用劲,一块块劈柴跟变戏法似的脱离了主体,不大一会儿,地上就布满了劈柴。
当然,老爸觉得我年龄大了,应该干点家务活了,就给我示范一会儿,剩下几块好劈的木头,让我接着来。渐渐地,我也掌握了劈柴火的要领,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末了,我们把劈好的劈柴晾在架子上,让太阳晒几天,蒸发掉水分。
煮肉了,我负责烧锅。大铁锅,添了多半锅水,把一块块猪肉洗净,放在锅里。里面,也要放些大骨头,包括排骨,据说炖出来味道好。自然,佐料也是必不可少的,什么葱、姜、盐、大料、桂皮、八角、白芷、香叶、肉蔻等。
柴火旺,不大会儿,锅里水就开了,到处冒泡,一股股热流,顶起肉块、骨头。老爸一边打着沫,一边把顶出水面的肉块、骨头用勺子摁下去,还不忘记提醒我说:“肉快熟了,火小些,文火慢炖,有味,好吃!”
于是,我不在灶下放那么多劈柴了,也不用力拉风箱了,甚至拿出来一两块烧的正旺的,熄灭。很快,肉的香味,开始充溢在厨房里,接着散发到院子里,继而弥漫到胡同里、大街上。
加点儿劈柴,就能烧好大一会儿;灶里的火,还燃烧着,烟囱抽着风,不用拉风箱。我走到大街上,四下里看看,一家家的烟囱里,袅袅白烟,一缕缕的,从各家各户升起。槐树、枣树,早落光了叶子,沐浴在若有若无的烟雾中。
我分明看到,一个鸟巢,在胡同口高高的槐树上;两只喜鹊,站在鸟巢周围的树枝上,看着我。夕阳,又大又红,压在了村外远处的树林上面,映红了多半个天空。
“好男儿志在四方”,长大后,为了生活,我一直在外打拼,因找不到“衣锦还乡”的感觉,平时很少回家,反正觉得爸妈年轻着呢!过年的时候,也就回家一趟,给老人带点东西,多是当天来回。
说真的,我走在小城大街上,听到鞭炮声响起,闻到肉味,看到贴上的春联,就想起在老家劈柴火、炖大肉,继而口舌生津,要淌出口水来。不过,心里忽而升起浓浓的乡愁,有点不安起来。
在楼上,电锅炖出来的肉,不仅少,也吃不出过去的味道。外面,即使天寒地冻,可屋里开着暖气,啥东西也不能放多,说不定两天就变质。
老家,煮好的肉放在盆子里,到了开春还原汁原味。炸好的丸子,放在柳条编织的大篮子里,吊在房间里,不怕凉,一个多月,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说也汗颜,我一直来去匆匆,再没帮过爸妈劈柴火、炖大肉。
那天,孩子忽然问我老家是怎样过年的?我这才意识到,农村那个家给她留下的太少了,现在住的地方竟然成了她心中的老家。
这次,我带着孩子,早早回老家了,想让她看看怎样劈柴火、怎样炖大肉,还有那小小村落、袅袅炊烟,以及雪后的田野,在檐下安家的麻雀。老爸、老妈自然准备些好吃的,䦆头、柴火也备好了。可仅仅是闲玩,日子好了,都有煤气灶了,谁还有心思劈柴火。
我一招一式,让孩子看着劈柴火,像一个老艺人,在传授将要失传的手艺。她看着,觉得好玩,认为这就是过年。自然,也要炖肉的,只是大铁锅早不用了,毫无例外,用的是电锅,放不下几块肉,再也炖不出我儿时的味道。
带着失落,我踩着积雪,在村子里走走。该过年了,好多人家,还锁着门。他们大多和我一样,在外面安家了,至于来不来过年,还是未知数。
我抬起头,忽然看到一棵高大的、光秃秃的槐树,枝枝叉叉突兀着。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被树枝分割成杂乱无章的一片片。一个鸟巢,分外打眼,被一个树杈托着,可鸟儿已经不知去了何方。
壹点号 李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