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六点钟,哥们就打电话过来了。叫我起床,去吃湘阴面。猛然一下想起,来湘阴县不吃上一碗面,枉来一次湘阴。
五十年前,湘阴县城只有巴掌大,一条直肠子街走到底。北到大饭店,南到三井头,大约几华里长的街道,便是县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
湘阴人去长沙坐轮船,去汨罗坐班车。来湘阴时,我刚好七岁,正是一个人贪吃的年龄,离开湘阴的那年,我只有十五岁,一晃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掐指一算,我在湘阴待了八年时间,湘阴有什么可口的美食,我还真不知道。
一碗湘阴面,承载了多少回忆。(供图:@源远流长2)
回忆湘阴的美食,除了芝麻豆子茶之外,我记得每户农家堂屋的角落边,都放有一大堆“回砣”,学名是红薯,是农户一家人的主粮。小时候贪吃,趁主人不备,我经常偷吃农家的回砣,害怕主人发现,连皮带泥吃是常有的事。
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吃东西不会挑肥拣瘦,我能吃上母亲煮的一碗光头面就心满意足了,所以根本不清楚湘阴面是何物。
改革开放以来,岳阳街上挂牌的湘阴面馆越来越多,作为一个湘阴人,理所当然要吃上一碗故乡的湘阴面。然而,十有八九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结局。
面条虽然不是奢侈品,但能吃上一碗正宗的湘阴面却不容易,因为滥竽充数的湘阴面馆实在太多。
才疏学浅的我这才知道,湘阴不仅历史悠久,美食也好吃,打破了湘阴只有回砣吃的单一记忆。
湘阴处于长江以南,这里盛产水稻,并不生长小麦。面食是南方人的短板,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湘阴面与北方面条的历史几乎同步,似乎相同又不相同。
湘阴面经历了由粗至细、由细至精、由干至湿、由简至繁,由饱至味的过程。这一切与湘阴的地理位置有关,渔民和窑工养活了无数个湘阴人,吃面条既扛饿又方便。
自古以来,湘阴面多选于山东一带的优质小麦,采用丁字湾麻石做的石磨,把优质小麦低速研磨成一种略微发黄的高筋面粉。面条保留了小麦中的各种营养成分,口感比机械制作的更柔韧,麦香更浓郁。
有了好面粉,和面是第一个步骤。和面离不开水,水的质量、数量和温度是关键。冬用温水,夏用凉水,三井头的井水为最佳,水质上乘、清甜可口、矿物丰富、冬暖夏凉,和面正好合适。一斤面粉配上三两重的井水,温度始终保持在三十度左右。此时,面筋的生成率最高,延伸性与弹性最好,最适宜抻拉和揉压。
湘阴面还有一个叫法:手工扛子面。这可能与湘阴人的性格有关系,揉面使用巧劲不用蛮力,充分施展出湘阴人的聪明才智。
他们用一根两米长的竹杠,一头套在墙上凿好的一个圆孔中,另一头则用竹杆反复挤压面团。三遍水、三遍碱、九九八十一遍压的制作过程一点都不能少。经过揉面、醒面、压面、切面、晾面的工艺,传说中的湘阴面就制作成功了。
面是根基,码是精致,汤是灵魂。
煮面更是有讲究,大锅中面条翻滚的时候,厨师看一眼就知道面煮软了还是煮硬了。千万别小瞧这一眼,没有几年功夫,一个厨师练不到这种炉火纯青的技能。
高汤熬煮,以土猪的筒子骨和土鸡的骨架为材料,二者用井水清洗干净,放入三井头的井水浸泡两个小时,浸泡过筒子骨的井水留下待用。然后,先将留下的井水倒入大锅中,再把筒子骨和鸡骨架敲碎适中,连同独家秘制的药包一起放入大锅中。
原料入锅后,先用武火烧开,撇掉飘浮的油泡,再转文火慢慢地熬煮。第二天早上,筒子骨中的营养便煨熬出来。经过一夜时间熬制的骨头高汤,肉质细嫩,汤香鲜美,微辣不腻。
再说菜码,不下几十样,价贵的有脚鱼码,便宜的有肉丝码。湘阴人最喜欢的还是辣椒炒肉,农家的土猪肉香酥口,樟树的辣椒香多过辣。食客张嘴吸上一口气,就能闻到汤汁的咸香,面条的芳香,猪肉的鲜香,辣椒的清香。
正宗湘阴面不光在煨汤、烹炒的制作工艺上有要求,就连碗筷、桌椅的摆放位置也有规矩。
湘阴面不断地改进和完善,以汤清、面韧和皮薄的特点,带有酸辣、码香和色鲜的特色,呈现出一种红里带绿的视觉效果。
朋友在面馆的门口等我,他热情地帮我点了一碗肉肝炒辣椒的汤面,这一碗面量大肉多,我还没吃就产生了这样一个错觉。如同新建的三井头一样,即使街头上铺满了花岗岩石,却少了原有那一些凸凹不平的麻石板,早己不是儿时记忆中的三井头,完全没有了老街古朴的味道。
果然,我吃完了这碗面,品不出蔡世平《湘阴面馆赋》中道出的那一种鲜味。
我知道,一个普通的面馆,绝不可能成为湘阴面的代表。可话又说回来,在湘阴县城的一个面馆里吃面,还是一个湘阴人煮的面,不论面条的味道如何,都应该算是一碗湘阴面,我没有挑剔的权力。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能吃上蔡世平老师《湘阴面馆赋》中所描述的那一碗湘阴面,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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