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在制作霞洞豆饼。周启昌 摄
崔耀奇
豆饼是随处可见的大众化食品,本来平凡,但霞洞豆饼与其他地方豆饼明显不同,它的外形要比其他地方豆饼大一倍。霞洞豆饼保持传统工艺制作,别具风味,豆香十足,皮薄嫩滑,闻之垂涎欲滴。
巍巍浮山脚下,滔滔琅江河畔,镶嵌着一座历史文化古镇——霞洞镇。据电白县志记载:霞洞在隋、唐时为良德县地,部分为南巴县地。据一些文化学者考察,霞洞豆饼至少有几百年以上的历史。
在霞洞,差不多村村都有人做豆饼,每日有一二十档豆饼在菜市场摆卖。我认识的几位师傅都是世代以制作豆饼为业。霞洞豆饼,成为当地饮食文化的一张名片。
霞洞豆饼传说与冼夫人有关。某年初夏,正值豆熟时节,一群歹徒企图抢夺百姓的黄豆。此时,冼夫人带领的军队及时出现,帮助百姓赶走了歹徒,并夺回了黄豆。为了表达对冼夫人的感激之情,霞洞人民家家户户开始磨制黄豆,制作成豆饼,以此慰问冼家军。从此,霞洞豆饼名声远扬,成为当地的特色美食。
霞洞是我的家乡,多年前我曾探访过几位制作豆饼的老师傅。崔伯就是这样一位霞洞豆饼制作的传承人。
晨曦初现的霞洞老街,总飘着馥郁的卤水香味。袅袅蒸汽裹着缕缕豆香,在骑楼斑驳的廊柱间回旋,漫过“崔记豆坊”褪了色的招幌,钻进我寻觅半生的乡愁里。
泉水的清甜是渗进豆饼肌理里的。老师傅浸豆总在子夜,听说那口老井泉眼连着浮山脚下,泉水泡着圆滚滚的小黄豆,那片下弦月光在陶瓮里漾出粼粼波光。
“这水当年曾喂养过冼夫人兵马,”崔伯边搅动牛二锅(一种大锅)豆浆,边侃侃而谈,“冼夫人凯旋而归那日,霞洞百姓捧出的豆饼堆成了小山……”大锅底泛起细碎的气泡,映照在崔伯满布沧桑的脸庞上。
点卤是最见功夫的活计。只见老师傅执木勺的手腕微抖,盐卤水划出漂亮弧线,撞入豆浆的刹那,似有千年时光在漩涡中凝结。
卤水缸里沉浮的豆饼,裹着八角桂皮织就的玉液。刚出锅的豆饼要过三遍卤,张伯说这叫“三浸三醒”。当年他儿子在深圳克隆此法,做出来的豆饼总缺了“筋骨”“灵魂”,“霞洞的水认得祖宗”,老人抚着卤缸沿上的包浆,跟我分享那些经年累月浸染得出的制作“真传”。
古镇一隅诚敬夫人庙的神像,冼夫人金甲披风飒爽英姿。守庙的阿公说,为了感谢冼夫人,如今每逢初一、十五供桌上必摆三牲酒礼与白瓷碗盛的豆饼。
油亮的饼面倒映着彩绘梁柱,仿佛千年前的豆香仍在雕花缝隙间荡漾。
每年农历十一月廿四是纪念冼夫人寿诞日。是日夜光如昼,夜戏动人,冼太庙前上演《冼夫人》大戏,台前二十口油锅翻腾着金黄的豆饼角。令旗挥动处,炸豆饼的脆响竟与战鼓同频;现场观众大饱眼福,还可以品尝酥脆可口的豆饼角。
霞洞人一直以来喜欢吃豆饼,把豆饼当作家常菜。改革开放以前的生产队年代,物资匮乏,假如能吃上豆饼已经很满足了。那个时候,五日一个集日(圩日),到了集日我父亲便去趁圩,一般会买个豆饼回来,有时还买一斤豆芽。煎了豆饼炒豆芽,那是当时最好吃的一道菜。
那时除了圩日可能吃到豆饼外,清明节、端午节及祭祖拜神一般也能吃到豆饼。清明时节,拜山祭祖,除了三牲酒礼,人们往往还要备好糯米饭团,煎好豆饼。扫完最后一个墓,已是午后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父亲会让我们小孩子把那些糯米饭团、干煎豆饼吃掉。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家乡的豆饼给了我们最美味的享受,最深刻的记忆。
生产队年代,霞洞豆饼还成为婚嫁的礼品及酒席必备菜品。谁家办喜事娶新人,除了要送一边或半边猪肉外,还要送一二锅豆饼。谁家过礼,要是没有豆饼,或者豆饼太少,譬如半锅都不到,会被看成“失礼”。
霞洞豆饼于2014年被入选为“广东百种传统特色小吃”。2021年被茂名市人民政府批准纳入茂名市第六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清明将近,细雨翻飞。晨雾漫过浮山,飘过琅江,依稀中听到古巷深处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恍惚见到四十年前父亲挑着竹箩从墟集走来,箩筐里躺着用芭蕉叶铺垫的豆饼。新出锅的豆饼热气萦绕,袅袅上升,成为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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