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三到五年级就会砍柴了。上初中以后,有了读书的出路,反而不怎么干农活,只专心读书了。
砍柴分两种,一是砍烧菜大灶烧火用的柴草,主要是芒萁,客家话叫“捋魯萁”,其次就是一些小灌木。二是小灶用的树干树枝,家乡叫“柴仔”。我们地处山里山外的间中位置,不能像山里人一样奢侈,大灶小灶都烧柴仔。
一、捋鲁箕
说实在的,这是农活,谈不上什么趣味性。只是有太多的回忆,还刻得很深,因此写下来。
如果捋魯萁这种农活加上清早或者天黑这些附加条件,事情就复杂些了。我还加上9岁到11岁这个条件。我第一次去捋魯萁,是极其兴奋的。但是到了砍柴的山上,看到都是像修剪了的头发一样,没有能够下刀的魯萁,有的也只是刚刚长出不久的矮矮的魯萁苗。更有甚者,采割完的地面,都是约摸半指长的魯萁根。被柴刀割完,有些平整,有些尖刺,娇嫩的脚底就被扎得龇牙咧嘴。没几个人是穿鞋砍柴的,我也没鞋穿。大人教导,向前走的时候,不能直直踩下去,要斜着脚把魯萁根压倒,再踩下去就不扎脚。但这个功夫学了好几个月才不脚疼,虽然我一直光脚走路,但毕竟还小。
捋魯萁的第二个记忆,是柴刀。我是左撇子,但天*的这世上造出来的柴刀,都是给右撇子的。我又需要更长的时间,适应用右手割柴草。不过我比堂哥幸运一点,他只有一个胳膊能挑担。
捋魯萁的第三个记忆,是怕。小孩怕神鬼怕黑。我有一次走过长着魯萁的山腰,沟沟坎坎的长满魯萁,就开心地寻找下刀处。忽然不小心跌入一个大坑,魂都没了,手忙脚乱赶紧爬出来——这是一个废弃的坟。尸骨被移走重葬。乡下说这种事是极其不吉利的。
因为还小,不能爬更高更远的山,而就近的山头魯萁被一茬一茬收割,自然长不好。因此我经常要斗争,割不割坟墓边的魯萁。因为那里的魯萁,才有长些的,才可能没人割。道理很简单,都不愿意靠近坟墓。
有一次,我因怄气一个人上山去捋魯萁,走到水口坳的山那边,还是没有魯萁割,就不得不在路边一个坟墓周围割魯萁。除了各种虫鸣,没有人的声音;除了天上的艳阳,没有谁。远远看到一个挑担的老太婆走上来,我怕极了。谁知道她是人是鬼。老太婆到边上,还说话,“可怜啊,小小年纪”。快别说了,赶紧走你!
捋魯萁的第四个记忆,是黄蜂。说实在的,山上有各种各样的黄蜂,不能一概叫马蜂。有一次,我还是找到了蓬盛的魯萁,割得正高兴,一群小黄蜂把我团团围住叮。边上大人叫“赶紧卧倒,不要跑!”,听话间,我已经被蛰了五六口。原来是个头跟大蚂蚁般大小的黄蜂,身体后半部分有间隔的一圈一圈的环纹。在那个入秋的季节,凶得很。这我就上了黄蜂课,以后在捋魯萁之前,会用挑担(叫魯萁歼)先把周围扫一遍,能预先发现有否黄蜂。
我跟妹妹两个人,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差不多能管够家里的大灶柴火。那时候的孩子就是这样勤快。别说我们不想玩,我们被大人教导成小劳动力。我们也有遇上风大雨大的时候,也有天黑赶路的无奈。开心的是可以在不同季节采摘各样的野果。有一次我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挑柴草回家的路上,我拉稀八次,蔫了。我们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一代。
二、捋柴仔
捋柴仔是另一种活。一是要走远才有能砍的树,我们那时候去一个叫沙垌水库的地方,比一般捋魯萁的山远一半以上。一般一天就只能一趟,而捋魯萁一天少说可以两趟。二是使用的砍刀不同,刀身直,刀背厚重,不像捋魯萁的柴刀弯。不过还是只有右撇子的,天*的。
就算去了那么远,还是没有干枯的树木,只有砍伐还在生长的树,叫“生柴”。没办法,那时候人多资源少,一般人家生四个,多的人家七、八个孩子。生柴有一个不好,就是比干柴重;生柴还有第二个不好,就是要晒一段时间才能用。
之所以去沙垌水库,是水库周边雨林稠密,又处于两个公社交界处,基本没有禁止砍伐。而其他树木稠密的林子,基本被生产队禁为专有。
捋柴仔比捋魯萁好玩些,都是要成群结队,但因为路远累些。不是什么生柴都砍,一般找些材质密实的树木,这样的柴火才旺盛持久。我曾经找过牛黄木、鸡锐木(家乡话),那时我一般都是找一根大腿粗的,截成我能扛的长度。鸡锐木是浑身都带刺,但把刺削掉扛回家,是很好的柴火。
有时候学校老师会一起去捋柴仔,他们也要烧火做饭。有个女老师姓杨,看到我能扛一根粗壮的木段,就批评我说,“学校劳动就跟哥哥台,自家劳动就能扛大树”。她不知道,我被安排跟堂哥一起台,因为堂哥只能用一个胳膊,另一个不能受力。
后来,邻居一个小伙伴叫阿辉的,发明了捋松枝的方法。就是采下松树的干树枝,非常好的柴火。松树是严禁砍伐的,但干树枝不在此列。高大一些的松树,都有干树枝没人管。大家都视而不见,但阿辉却发现了“商机”。他首先发明了工具,也就是在一条长竹篙的一头,捆绑上弯钩了事。但就是没有人想到这个。这下好了,一传十,十传百,都使用类似的工具钩松树上面干枯的枝枝,后面发展为所有干枯的树枝树干。
去沙垌水库,经过一个叫沙垌坳的生产队。里面有一个人,一把年纪也没找到老婆,就养了一堆狗。有时候从生产队边上过,三五条狗总会冲过来吼叫。初时心惊害怕,慢慢也就老胆了,举起柴担,举起柴刀,如果狗敢过来,就吃狗肉了。
这是我三年级到五年级,9 到11岁的时期的生活写照。那些时间虽然只有三两年,但深深刻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