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eve Waters / Lonely Planet
▴史蒂夫和薇基在天池，新疆，1988
当时中方的边检哨所位于距离红其拉甫山口十几公里的皮拉力，这座混凝土小屋让我们初次感受到外国人的“特殊待遇”，入境表格竟然要交钱才能领到，而且边检人员告诉我们，必须要购买外汇券（FEC）。
外汇券是当时中国官方认可的旅游货币，可以用于大部分住宿、交通和购买进口商品。至于所有其他的东西（包括食物），则要用人民币购买。外汇券兑换人民币的官方汇率为1:1，但黑市出价更好。游客们想尽各种办法用人民币付钱，因为这样更划算，黑市商人们也是花招频出——背包客们心照不宣的一条金科玉律是：接过人民币现金时，一定要自己点清楚。
离开检查站之后，我们的车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失去了它的后窗玻璃。乐天的司机干脆熄了火，任由巴士轻快地作自由落体，一路滑至海拔3100米的塔什库尔干，这是一座荒僻的丝路驿站。当时在新疆，长途巴士不能在夜间行驶，我们必须住进交通宾馆（Transport Hotel）——那是一间拥有40个铺位的招待所，只有两个不怎么干净的厕所。
然而，南疆不可思议的壮景在旅程的第二天徐徐展开。慕士塔格峰（7509m）和公格尔山（7649m）雄伟的山体让眼前的公路显得十分渺小。柯尔克孜族的牧民和他们的双峰骆驼一起在喀拉库勒湖边休息。传说中的喀什噶尔和衣着斑斓、神秘莫测的维吾尔族人近在眼前。对于我来说，喀什带来的文化冲击反而比汉地的中国城市更小一些。三十多年前，这里已经有了成群结队的西方游客，他们手里端着相机，在人头攒动的周日巴扎上大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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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吾尔族卖馕的小摊位，喀什，新疆，中国。1988.10
méi yǒu
就像俄语的“nyet”一样，在汉语中，“没有（méi yǒu）”也是每个外国人学会的第一个词。它经常出现在如下场景中：要求开一间房、买一瓶啤酒或者买一张去拉萨的汽车票。“没有”可以笼统地理解为“don't have”，但它的言下之意也常常包括“不行”、“现在没有”、“没有给你的”或者“永远没有”。
学好普通话中的数字和关键短语很有必要，比如去买一张“jīn tiān”的车票可能会触发一个méi yǒu，但加上一个“míng tiān”，可能就不会méi yǒu。相比之下在餐馆里交流容易多了，你大可以径直走进厨房，把手指向琳琅满目的食材——它们都不会触发méi yǒu。
凭心而论，在80年代，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并不容易。十年浩劫的记忆仍未远去，当时也几乎没有中产阶级的概念，人们仍然需要努力争分夺秒，维持生计。如果西方人觉得买车票是一种煎熬，那么中国人其实每天都在应对这类问题。
中国国内的旅游业尚不发达，而像我们这些既不通语言，又不懂本地风俗，身着“奇装异服”的外国游客猝然出现，的确是一种奇观。你能拥有多少个人空间？这可不好说。无论是对外国人，还是对自己人，大家对于围观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年之后，在西双版纳的一个小镇上，我曾看到一群人趴在一栋楼的窗外。有个学生告诉我，屋里有个女人正在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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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集市，丽江古城，云南
凌晨4点，我们站在喀什冰冷的黑暗中，想搞清楚大巴是按照北京时间还是新疆时间（比北京时间晚2小时）发车。我们等了足足4个小时，巴士才装满人上了路，寒风从没有玻璃的车门呼啸而入。在冻僵-沙化-冻僵的循环中，我们花了3天时间，穿越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巴士一路都在出故障，除了简陋的交通宾馆，外国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过夜。最终我们满脸风尘地抵达了吐鲁番。
9年后，我穿越哈萨克斯坦的边境地区，再一次来到中国。当时，那些凄凉的“斯坦”们还在努力从苏联解体的宿醉中恢复过来，可是在中国，外汇券、中山装和交通宾馆都已经成了老黄历，被繁荣的个体户、流行的尼龙时装和卧铺大巴所取代。迅猛发展的经济推动了中产阶级的壮大。网吧随处可见。在中亚吃了几个月灰蒙蒙、油腻腻的羊肉之后，中餐绝对是一种味觉盛宴。去往塔克拉玛*路不再是需要三天才能抵达的史诗之旅，只可惜红其拉甫有趣的双龙口岸已经永远méi yǒu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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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中亚之旅时申请的中国两次入境签证，与红其拉甫口岸重逢
回荡自行车铃声的胡同
坐了好几天的硬卧火车，我们来到了北京。
许多中国人用不断交替的吃饭和睡觉来捱过漫长的旅途。无论是公共汽车、火车还是轮船上（尤其是最下层的船舱），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废弃物——烟头、花生壳、瓜子壳、茶叶、痰、呕吐物或婴儿的尿液。几乎每个人都在抽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