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高考实在是历史性的一届!”
这是自2003年以来首次在7月举行的全国高考。尽管新冠肺炎疫情以来,这届考生经历了线上教学、高考延期,以及极端天气的“挑战”,但如今胜利在望。迄今,全国超半数省份的高考已经结束,还有一半省份的考生即将迎来寒窗十余年来的最大“解放”。
一个“苦”字,恐怕可以概括历来关于考试的记录。古人的考试条件极差,考试如同鬼门关走一遭。从古代科举,到现代高考,经历周期长达数十年,从来不易。即便在当下,高压之下的精神之苦仍是考试的必由之路。
在一份民国时期清华的考卷中,一位学生在试卷下面这样写道:“我上定清华了,取不取由你,我相信我没有什么错误,即使有些错误,你们替我改正一下就可以得满分了。”
面对考试,这样的自信和凛然不是谁都有。老舍先生说:“考而不死是为神”,又戏谑“考试制度是一切制度里最好的,它能把人支使得不像人了。”不过,人类文化的传承与创造,要通过教育来实现,而教育结果的检验和人才的选拔,就需要考试。
在今天的文章中,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王宏超为我们梳理了科举以来的种种考试趣闻:考场历险记、作弊中的魔道斗法、考官的酸甜苦辣、考试的是与非……考而不死,一定会有大学的老师们及未知的难题在前面等着打击你。而落第者,也应该积极面对未来的路,锻就良好心态。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撰文 | 王宏超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我当年博士毕业后,特地和几位同学去喝酒庆祝了一番。老舍先生说:“考而不死是为神”,读过博士,算是经历过了学历教育中的所有考试。晚明来华的耶稣会士利玛窦在比较中西学制时说,中国的进士“相当于我们的博士学位”
(利玛窦、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1983年,第41页)
。而《儒林外史》中的浦墨卿说:“读书毕竟中进士是个了局”
(《儒林外史》第十七回)
。这么说来,读书至博士毕业,就真的算是“了局”了。二十几年寒窗,而今有了“封神”的资格,怎能不让人自豪一番:
被考死的自然无须用提。假若考而不死,你放胆活下去吧,这已明明告诉你,你是十世童男转生。(老舍:《考而不死是为神》,《论语》第44期,1934年7月1日)
我虽“考而不死”,但对“转生”、“成神”倒是没什么感觉,而是对老舍先生另一句话心有戚戚焉:“考试制度是一切制度里最好的,它能把人支使得不像人了。”
(老舍《考而不死是为神》)
考试尽管或有喜剧的结局,但其过程常是惊心动魄,让人心有余悸。
1 考场历险记
历来关于考试的记录,用一个字就能概括:苦。首先是读书之苦,且不说民间所熟知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励志”表率,古代还流行有凿壁借光、囊萤映雪之类的故事。《晋书·车胤传》曰:东晋车胤幼时“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孙康家贫,常映雪读书。”以萤火虫照明或用雪映照发光来读书,除了说明家贫之外,亦可见读书过程之艰苦。
北宋诗人晁冲之有诗曰:“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彻夜苦读,烦闷无比,穷书生们在漫漫长夜读书之余,就编一些鬼狐故事打发苦日子
(康笑菲著,姚政志译:《说狐》,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
。中国女狐、女鬼故事盛行,大概就与书生们枯寂烦闷的读书生活有关。
其次是考试过程之苦。如今学校基础设施较之以前好了很多,就算学校条件稍差的,考场也尽量选择条件最好的教室,几能比肩领导们的办公室,考试过程总不至于太艰苦。而古人考试的条件很差,考试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当场考死的真不在少数。
古代考场有多种称呼,如贡院、试院、科场、矮屋等,还有一个名字叫棘闱。“棘闱”本是楚国一个小地名,但后来为防止科场内外串通,乃用荆棘围护起来,后渐成为科场的别称,棘闱也成了一个独特的空间意象。
(张延昭著:《人在棘闱:作为“行动”的科举及其心态揭秘》,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
“关试之日,皆严设兵卫,荐棘围之。”
(《册府元龟》贡举部·条制二)
如北京贡院,有号房57排,9064间,每排用《千字文》一字为名。每间号房高约六尺,深四尺,宽三尺。东西墙体留有数个砖缝,中间可以放置木板,白天把木板上下、左右错开放置,上面为桌子,下面为凳子。晚上把木板都移到下层,并在一起,作为卧榻。
西德尼·D.甘Sidney David Gamble)1919年在南京所拍摄的江南贡院,规模巨大。
考试当日,考生黎明点名,解发脱衣,进行搜检。携带笔墨、卧具、蜡烛、食物等进入号房,考试、吃饭、睡觉都在此局促狭小的空间。号房条件极差,且看时人的描述:
尘封急欲寻笤帚,瓦漏还须盖网油。
敲紧竹钉排雁翅,浓熏艾把避蜒蚰。
粉墙靠背衣裳白,脚板悬空露水稠。
梦扰不宁听鼻息,夜深假寐数更筹。
若逢久雨泥相伴,偶遇狂风烛易流。
时暖那堪添黝闷,阴寒何处觅衾稠。
传题静候鸡三唱,待旦还看月一钩。
(《浙江乡闱诗》,见清代缪艮编《梦笔生花文章游戏》,第二编卷三,大达图书供应社,1935年。)
以往的考试不像今日这般要固定好座位,所以在考前占据一个好位置很重要。考生为了能在号舍内找到一个好位置,在允许进场时,“突入” 棘围,入场因需携带着各种生活和考试用具,可以想见,那种情形,宛如灾难大片中洪水来临前抢着挤最后一艘船一般。所以考试的恐怖剧在开考之初就进入了高潮:
试之日,见八百人尽手携脂烛水炭,洎朝晡餐器,或荷于肩,或提于席,为吏胥纵慢声大呼其名氏,试者突入,棘围重重,乃分坐庑下,寒馀雪飞,单席在地。呜呼!唐虞辟门,三代贡士,未有此慢易者也。([唐]舒元舆:《上论贡士书》,《全唐文》卷七二七)
考场局促,士子进入后拥挤不堪,竟至会发生踩踏,伤人命的事件。1253年南宋临安科考时,考场内“蹂践而死者十有七人,省试亦伤一人。”
(《湖海新闻》,转自张延昭著:《人在棘闱:作为“行动”的科举及其心态揭秘》,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8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