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焦冬子
编辑|孙俊彬安小小 国亮
项目统筹|孙俊彬
编者按:
易卜生戏剧《玩偶之家》的故事最后,娜拉没有去死,也未忍气吞声地留下来,而是选择果断地关门,离家远走。鲁迅先生以此为话题提点,作了《娜拉出走之后》的著名演讲。在演讲稿里,鲁迅先生认为,出走的娜拉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摄影师焦冬子在三年的时间里拍摄了大凉山彝族女孩们挣脱婚姻和出走的故事,对于仍处于贫困和传统婚姻制约束下的彝族女孩们来说,其语境和鲁迅先生当年的中国社会颇为相似。女性个体意识的觉醒和处于传统男权压制的命运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弥合障碍,因此,“出走”成为一种代价高昂的冒险行为。她们如何在充满丛林法则的现代社会里找到自己的立锥之地,如何避免重新回到那个她试图挣脱的命运“枷锁”呢?这或许也是鲁迅留给我们的问题。
莫子宿舍的走廊。 2018 深圳
时已近除夕,汉族工人们几乎都返乡过年,工厂空荡荡的,晚上,宿舍楼沉睡在安静的城市里,只有两个房间亮着灯,像黑夜中的一双眼睛。这是几个彝族诺苏女孩的宿舍,此时,她们因为各种原因留在深圳过节。
再婚不久的阿西刚和丈夫重回深圳,在退还了前夫家21万彩礼后,他们几乎身无分文,希望尽快找到工作;结婚后就逃出来的衣色害怕被送回婆家,已经一年没回凉山;挣扎7年终于离婚的以果,则一刻不停地工作,希望早点还上自己“赎身”欠下的13万;未婚的莫子没思想包袱,很想回家,但是,将近2000公里的路程,中转三次,硬座往返也要700元的路费,这让这个未满18岁的女孩望而却步。
彝族“诺苏人”主要居住在四川省凉山州。传统彝族文化“重男轻女”思想严重,长期极度贫困加上“等级制”观念的束缚,彝族女性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在教育、婚姻、职业等方面临诸多问题。
从家乡逃出来的衣色和她的朋友们毫不怀疑地拥抱了象征现代文明的城市及其一切新的生活方式,对她们来说,婚姻的禁锢让她们看不到人生的新可能,而城市生存的残酷法则又不免使她们陷入底层挣扎的困境,甚至被迫走向背弃传统教化的道路。
这是一个“娜拉出走之后”的困局,衣色和她的朋友们似乎都不愿回头,她们勇敢地迎接新的挑战。
凌晨1点,打扮好的彝族新娘即将登上新郎家来的婚车。2016 四川凉山
苦涩的婚礼
“假使寻不出路,我们所要的倒是梦。”——鲁迅
海来衣色(以下简称衣色)婚后10天回到娘家时,我第一次见到她,关于她的故事我还只字未闻。
那天,她穿着黑色高跟鞋,深蓝色的牛仔裤搭配绣花的彝族上衣,衣装之下还潜行着勃发的青春,小麦色的皮肤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如一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土豆,看上去还是元气满满的女孩。
那是她婚后第一次回到娘家。在房前,她打开编织袋,取出啤酒、辣条、
糖果和煮熟的鸡蛋散给柴堆上喝酒闲聊的男人们,羞涩地笑着,这是婆家为她准备的回娘家的礼物。哥哥家的四个小孩子跑过来,又扯又抱,她蹲下跟她们逗笑,不远处,阿嬷和父亲在阳光里无言地坐着。
新娘家送亲的人在新郎家吃过饭后,会有斗鸡、斗牛、斗羊和摔跤的活动。2016 四川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