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歌
说来可笑,我的眼睛既近视又散光,不时闹出误读错别字的尴尬和笑话。比如,很长时间我都将“菜鸟”驿站念成“莱鸟”驿站。当家人纠正我时,我还强辩:为什么要取名菜鸟呢?叫莱鸟不是更合适吗?莱鸟动感好听,也更能联想到青鸟殷勤来探看的美好意境。
那天,和文友一起去参加一活动,车子经过一处菜鸟快递中转站时,我让大家在车上等着,自己匆忙去取一快件。
这家店不属于我家小区的服务范围,不知哪个环节的问题,我的快递被送到此处。
外面天低云暗,快要下雨了,我久有眼疾,进门好一会儿,才适应室内昏暗光线。屋内三面靠墙摆放的快递柜内,摆满了大大小小重重叠叠的快件。初时我还以为屋里没人呢,目光追逐着响动定睛看去,始见她正埋头接待柜台后翻找东西。
“你好!我取快件。”我边打招呼边将手机上的快件号展示给她看。
她抬头先看了快件号,又看了看我,准确地说是打量了我一会儿,一张脸瞬间晴转阴,直如门外的天,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又翻找。
我看了下手机,离活动开始时间已不宽裕,就催促她:“快点儿好吗?我还有事儿呢。”
她像未听见,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我很不解,这人怎么这个样子?
正在这时,进来一位中年取件女子,开口语气颇冲:“人呢?大白天不好好坐柜台前接待来客,猫腰钻柜台下像啥话?要找东西,也要等没客人时再找呀。”
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不生气,温软谦和的目光在取件者脸上盘旋。我这才看清,她大约40多岁,衣着整洁,身材中等微胖,神情有些憔悴,目光却很明亮友善。
对着中年取件女子,她一脸温软的笑,那笑像长了翅膀般在房间里飞扬。她麻利地找出取件女子的快件,殷殷递到对方手里,又将其送到门外。可当她折转身来,竟像是突然来了个休止符,笑容马上不见了,脸上重又阴云密布,一屁股又呆坐在接待台后。
“你这人真是的,为啥不按先来后到排队领取的程序呢?请快给我找,别像没事人一样坐那。”我的语气生硬起来。
“自己找。”她脸转向一边,一动不动。“刚才那女子的快件不是你找的吗?都是顾客却不一样对待,你还讲不讲理?”我心头火焰呼呼直往外窜。
没想到她“忽”地站起来,凶巴巴地道:“快说你的姓名和地址,我记一下,以后你的快件统统不准让放我这里。”她边说边拿过一个灰皮本子,昂首挺胸执笔待记,又冷言审问我:“你哪个单位的?居住小区的具体地址?”
见她如此蛮横不讲理,我不再忍让:“你想矛盾升级是吧?我今天还就不走了,听着,我说你记好,只要你真这样办,我现在就当你面给你们总部打电话投诉。”说着我拉过小凳子坐下,摆出打持久战的姿态。我又电话车上的文友们,请他们先走。
见我态度强硬,确实要来真格的,她愣怔了一会儿,许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许是突然福至心灵,许是……她迟迟疑疑放下笔合上本子,起身到快件柜前,很快找出我的快件,我看了一下,没错,内心佩服她超常的记忆力。我更纳闷了,她并不笨,为啥要把简单的事儿弄成这样?好好说话不行吗?
此时,不放心的文友们都来了店里,我拿了快递,尽量语调平稳地和她告别:“谢谢,祝天天好运!”她在情绪最糟糕时还能令自己冷静下来,还算有自控力。
“再见。”她神情黯然地长叹一声,也向我点点头。
回到车上和文友谈起此事,一女诗人道,她在这儿工作好几年了,态度很好,很受大家欢迎。今天这情形,有点儿不可思议。
第二天女诗人电话相告,原来那天她和丈夫办了离婚手续。她不想离,女法官在调解无果的情况下依法判离,她明白女法官是公正执法,但感情上她难以接受。偏偏我长得和女法官很像,所以那一天她将气撒到了我身上。我啼笑皆非,却又对她有了一丝同情、理解和体谅……
有一段话倏然涌上心头:鱼那么信任水,水却把它煮了;树叶那么信任风,风却把它吹落了;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把我伤害了。后来才发现,煮鱼的不是水,而是火;吹落树叶的不是风,而是季节;伤害我的也不是你,是我的执念。
我寻思着哪天,再去一趟她的驿站,和她聊聊天,我想要告诉她,任何关系走到最后,不过是相识一场。真正能治愈你的不是时间,而是释怀……
希望这一次,会看到她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