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虹
陈庆英先生
动荡、慌乱的四月。短住纽约,半隔离中等待核酸结果,等候机票,急着回国看望病中的父亲。惊闻陈庆英老师离世的噩耗,无比痛心。和陈老师的女儿小华联系,得知老师走得安详、宁静,才稍得安慰。
第一次听说陈庆英老师该是在二十六年前。1996年初,我在川藏、青海和内蒙古转了近一年后返回哈佛,继续我的学业。那时范德康教授(Leonard van der Kuijp)已被聘为藏学教授,我们这批博士生终于有了领路人。那学期,范教授给我们开藏文典籍精读课,就在位于哈佛广场教堂街52号的梵文和印度研究系二楼,选读的是《汉藏史集》。除了跟范教授学习欧洲的汉学传统扣字、读典籍的本事之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跟我们介绍陈庆英老师:“研究元史、蒙藏关系尤为出色的学者,来自青海,太太是青海蒙古族。”我在藏学领域刚刚起步,于是迫不及待地去查找陈老师的著作,开始细读陈老师和王辅仁先生合著的《蒙藏民族关系史略》。这部书出版于1985年,第一次把十三世纪到十九世纪中叶,元明清时代的蒙藏历史讲得一清二楚,生动地叙述了多民族互动的进程和蒙藏民族错综复杂的漫长历史,我深受其益,以后反复参阅、引用。
而我第一次见到陈老师是在来年的夏天。范教授带我们几位博士生一同参加第五届北京国际藏学研讨会。陈庆英老师和我都在历史组,他发表了以《西藏首次遣使清朝史实再探讨》为题的论文,对1639年清朝入关之前的满藏接触做了深入浅出的分析。而我利用《多仁班智达家族传》中讲述的驻藏大臣策巴克受贿案,讨论乾隆年间清朝官员和西藏地方权贵的关系。会后,与会学者一起参观中华民族园时,我才有机会和陈老师交谈,他提到,我做博士论文还可以到第一历史档案馆,参阅有关的汉文和满文资料。我们一见如故。
2012年北京会议期间,陈庆英和李若虹
后来范教授曾和我提起过他和陈老师相识的缘分。当年范教授还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任教时,看到陈老师藏译汉的《汉藏史集》《萨迦派世系史》和一系列有关萨迦派帝师和元朝蒙藏关系富有开创性的论文,特意让他在青海任教的一位学生去西宁登门拜访。后来在1991年的首届北京国际藏学会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果然发现彼此有那么多共同的研究兴趣。
1999年春,范教授在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下,邀请陈老师来哈佛合作。陈老师和师母永红来到波士顿,入住萨默维尔镇默多克街。陈老师和我时常互相走访,记忆中的那个夏天,我刚做了妈妈,有陈老师来访学,和同学们一起特别热闹。我们还一起聚餐、包饺子,师母的牛肉胡萝卜馅饺子鲜而润,咬一口,油渍渍的馅儿里喷出那个鲜香味儿,以后再也没尝到如此美味的饺子了。我常跟陈老师说,他来了真好,有那么多问题可以当面向他请教。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开,我真觉得从他这里得到的全是藏学的珍宝,而且我们一旦谈开来,并不是书呆子般一味聊学问,而更多是在聊家常中讲各自研究兴趣的来由。师母不时从旁补充,给陈老师慢悠悠的叙述添加了不少饶有情趣的独特经历。
1999年,陈庆英(右一)和邓锐龄(中)、沈卫荣(左一)在哈佛大学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