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个新能源汽车产业高度发达的城市。今年上半年，成都以累计约25.46万辆的新车上险量，位列全国第一。其中，新能源汽车终端销量累计约7.17万辆，排名全国第四，仅次于深圳、上海、杭州三座限购城市，是非限购城市中的第一。成都新能源车的整体渗透率，大约为28%。
对于一个不限购的城市来说，这些数字，很值得关注。前些年，很多人认为，消费者是因为限购等因素，才不得已选择新能源车。但成都是不限购的城市之一，新能源车仍然卖得很火爆，这说明趋势正在发生变化。
为什么成都可以卖出这么多新能源车？我们与成都的新能源车主、新能源产业相关人士聊了聊。
文 | 徐晴
编辑 | 周维
运营 | 栗子
换新能源车的年轻人生活在成都的90后赵婕觉得，必须得换一辆新能源车了。
那是在去年上半年，一个周末，婆婆开着家里的燃油车，去80公里外把小姑子从学校接回家，算了一下油钱，来回一趟超过了100块。婆婆念叨着，这也太贵了。
之后，赵婕自己也感受到了燃油车的昂贵。她是典型的成都人，爱生活，也爱玩，每到周末，一定要拉着爱人去成都周边玩一圈，去看西岭雪山，去海螺沟泡温泉，去九龙沟漂流，或是去更远的峨眉山、乐山、绵阳。对她来说，不出游是对假日最大的辜负。
但每加一次油，就要几百块钱，一个月的油钱超过一千块。她跟爱人一个在事业单位，一个在政务部门，两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一万元左右，每次出游，都有点心疼。与此同时，因为成都的燃油车限号，周一到周五每天限两个号，总有一天没办法开车出行，赵婕觉得很不方便。
她的爱人跟开电车的朋友聊过，对方给算了一笔账：燃油车100公里的油耗量按7升算，加92号汽油，每升价格8.28块钱，一共要58元。但如果开电车，100公里大约耗电18度，电价0.56元一度，共计才10块钱。
这一对比，两个人一下子就对电动车心动了。
向东萌生买新能源车的念头，是在大学毕业回成都工作之后。那是2019年，他在太古里逛街，看到了理想的汽车体验店。落地的玻璃窗，亮堂堂的地板，歌剧院一样的装修风格，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
向东喜欢社交，愿意尝试各类新鲜事物，最近，年轻人喜欢露营，他也带着女友跟朋友一起去野外搭建营地。他注意到，有的朋友开了电动车出来，可以对外放电，朋友拿出一只电锅，在野外煮上了火锅。在热腾腾的雾气中，大家的话题开始向新能源车靠拢，都在问那位朋友关于这辆电车的信息。向东买一台电车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或许是新能源车行情太火爆，下了订单之后，赵婕跟爱人等待了3个月，销售人员给了他们一个每天更新的号码，隔三差五，她就看一眼还有多久才能轮到自己。向东也是每隔一个礼拜就催促一次销售，催了整整两个月。
新能源车的畅销，让销售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赵婕发现，特斯拉的销售不像其他4S店的销售那样热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向东也惊讶地发现，理想的销售是位熟人。三年前堂姐买车，他陪堂姐一起去宝马4S店，接待他们的就是这位销售。销售告诉向东，自己从宝马跳槽到了理想，因为新能源车更好卖。这被向东看作新能源车在成都受欢迎的另一个例证。
向东的判断是准确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成都以累计约25.46万辆的新车上险量，位列全国第一。同时，成都新能源汽车终端销量累计约7.17万辆，排名全国第四，仅次于深圳、上海、杭州三座限购城市，是非限购城市中的第一名。
成都新能源车的整体渗透率，大约为28%。相比之下，2022年上半年，全国汽车销量为1206万辆，其中新能源汽车销量为260万辆，整体渗透率为21.6%。
汽车博主电动知士大雨发布的一份统计数据则显示，今年1-8月，成都销量TOP10车型总上险量为49726台，销量TOP10新能源车型总上险量为31755台，新能源渗透率大约为64%。除此之外，在同样不限购的西安和重庆，TOP10新能源渗透率分别达到了67.4%和38%。
对于一个不限购的城市来说，这些数字，很值得关注。
▲ 2022年9月，成都。图 / 视觉中国
一座出行的城市为什么买新能源车的成都人这么多？
成都人对出行的重度需求，是重要的原因之一。新成都人李晨说，每个节假日，从成都去往周边县市的高速公路，被“川A大军”挤得水泄不通——川A是成都的车牌，也是2000多万成都人的代表性标志。
没有人能阻止成都人出门。关于出门，每个成都人都可以拿出上百个理由。
比如出门吃饭。玉林街上开着上百家串串、牛蛙、烤兔或是火锅店，一到吃饭的时间，人们在路边支起桌子，坐在梧桐树下边吃边聊。网红店的门外，永远排着长队。年轻的成都人赵婕说：“成都人对吃有多执着？从来就不怕排队，随便一个店都能排一两百桌，等三个小时。”
比如逛街。永远有装扮精致的时尚男女，在太古里不同的店铺里穿梭。潮牌或是奢侈品店里永远有最新发售的新款产品，成都人为太古里贡献了一年73亿元的销售额。
比如喝咖啡或者喝茶。在成都，咖啡馆和茶馆跟便利店一样星罗棋布。在南边天府新区的铁像寺水街，咖啡馆的菜单里，茶的种类跟咖啡一样多，上了年纪的嬢嬢、叔叔和年轻人坐在一起，一聊就是一下午。
向东曾经目睹一场“芋儿鸡杯网球比赛”，他猜测，比赛的奖品是奖励吃一顿芋儿鸡。李晨在封控时期参与了一场赌注，赌注是解封的日期，输的人请赢的人吃饭。解封那天，大家在一家餐厅里办了“解封宴”，给赢的人颁发获奖证书。
有时候，出门根本不需要理由，“天气好”就足够了。赵婕说，成都人是向日葵，只要有太阳，所有的店铺和公园都会被坐满。李晨发现，在东二环临近地铁站的地方，有一个塔子山公园，一旦有太阳，草坪上就跟下雨后的森林一样，人像蘑菇一样密密麻麻地长出来。
李晨从事咨询行业，坐在位于高新区的办公室里，经常听到同事之间这样的对话：一个说，天气这么好，还上什么班，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公园晒太阳？另一个说，周三就看了天气预报，早就跟朋友约好了。
成都人还有自己的浪漫，这些浪漫也需要靠走出家门来实现。每逢周末，向东都会拉着女朋友去10公里外的山姆店逛上一圈，买女朋友爱吃的面包、烤鸡；凉爽的夏夜，哪怕已经是夜里11点，只要心思一动，也是说走就走，跟女友驾车去20分钟车程外的湖边吹风，散步，看星星。
爱出门的成都人，让这个城市成为一个“出行大城”。Uber进入中国时，把成都当作重点城市，设置了分公司；当年Uber与滴滴大战，成都也是重要的战场之一。直到去年，成都依然是兵家必争之地，滴滴下架的那段日子，美团打车、曹操出行还有高德，集体争抢地盘。向东一打开高德或是美团App，优惠券跟不要钱一样洒出来。
据统计，成都是全国汽车保有量第二大的城市，有500万辆，仅次于北京；成都的汽车上牌量，占了整个四川省的一半。正是这样的土壤，给了新能源汽车攻城略地的空间。
最佳营销市场成都除了是一个出行之城，也是一个“网红之城”。
10月下旬的一个工作日，成都太古里仍然保持着热闹，散发着商业高度发达的气息。银石广场巨大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天猫双十一的广告；春熙路方向的广场上，Burberry、三星和一个美妆品牌各自搭建了场地，做推广活动；保安驻守在场地的入口，等待网红达人们一个个进去打卡拍照。
站在此地打开地图，以IFS大厦为中心画一个圆，特斯拉、小鹏、极氪、高合……叫得上名字、有头有脸的新能源品牌都出现了。
在银石广场上，新能源品牌的密度达到了最高峰。一汽-大众的新能源车和李宁毗邻，旁边就是蔚来体验空间，再往前走几步，哪吒汽车就开在PUMA门店的旁边。一位本地人开玩笑，“来太古里逛一圈，相当于看了一次新能源车展”。
工作日的下午，走进这些店里的人并不多，店员十分清闲。一位一汽-大众的店员说，这里寸土寸金，房租极高，虽然人不多，但只要有这家店在这里，也是一种宣传，“路过的人会有印象”。
对于新能源品牌而言，成都是最好的营销市场之一。除了人们对于出行和汽车的需求高，这里也是一个“网红之城”“营销之城”，它有营销的途径，也有足够多的消费者，这意味着花出去的钱会有回响。
▲ 太古里、春熙路商圈的新能源汽车品牌。图 / 徐晴摄
向东大学毕业已经3年，眼看着成都高新区入驻了不少互联网企业，涌入成都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他们可能是本地人回家乡工作，也可能是有很高学历、曾经在北上广深工作和生活的伤心打工人，难以忍受内卷和挤压逃离到成都；还有可能老家在四川的其他城市，想要来成都寻找阶级跃迁和丰富生活之间的平衡。
比如向东，他曾经在东北读大学，冬季的严寒让他至今还有心理阴影，“出门走几步路，脚直接冻麻了”。对他而言，回成都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
李晨踩着80年代的尾巴出生，大学毕业之后在北京、上海、深圳工作过7年。他的爱人是四川人，去年来到成都发展，他跟着一起到了成都。
莫文文也是新成都人，老家在重庆，跟爱人一起来成都定居到现在，已经快十年。
本地年轻人和新成都人，成为了新能源汽车的主要购买力。成都本地的汽车博主爪子哥说：“恰好是最近几年，新能源车发展起来，外来人口带来购买力，很多新的商圈也配套做起来。”高新区新建起商业街或是购物广场，大多提前预留了新能源车可以开进去的门。其他城区新修的商场里，也大多有七八家新能源车的体验店入驻。
相比其他城市，成都人更愿意接受新鲜的、好玩的事物，这里与一线城市和最前沿的生活方式之间没有时差。喜茶、奈雪的茶等刚刚推出了零卡糖，同一时间，成都本土的品牌茶饮魔丸堂也有了赤藓糖醇低糖版。
李晨记得一次特别的沉浸式剧本*，在成都率先试营业：一群人到都江堰住上两天一夜，剧情可能在吃饭时发生，也有可能在睡觉的时候推进。
在成都，人们并不是故意要消费，最初的目的是出门，一出门就有了消费的契机。上周，向东跟女友去麓湖的岛上玩，一路走过去，刚感觉饿，前面就有餐厅，吃完饭继续逛，发现了一个动物园，两个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又买票走了进去。回家之后，他发觉，“本来没有想到会有消费的，一圈下来好像又花了几百”。
赵婕在事业单位工作，她的工作非常稳定，收入不算多，每个月5000元左右，这些钱几乎全部被用来消费。几乎每个月，她都要去玩剧本*、密室逃脱，或是去雪山滑雪。
在2016年房价突然涨起来之前，成都人并不爱买房子，他们更喜欢买车，换车，当地的二手车交易市场长期活跃。赵婕的家庭里，算上公公婆婆、爱人和自己，四个人拥有三台车，两台多年前买的油车，一台去年买的特斯拉。
可以说，新能源车在成都的普及率，与这座城市的气质、人们的消费习惯与生活哲学息息相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