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和病中的父亲隔墙而坐。
新京报:你现在也是一位父亲,有了孩子之后是不是更能理解父亲这个角色?
管虎:理解,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我儿子跟我差不多,也是不太爱交流,强迫说话都很难,所思所想我也不太了解,要通过别人去了解,这过程也挺痛苦的,我就想我当年好像也这样。我会经常回忆这事儿,我就老给他讲,咱别弄成中国式父子,最后是能做好朋友这种,尝试另一种方式的交流。
新京报:听说你还给孩子辅导作业。
管虎:那是在他小的时候,现在辅导不了了,他辅导我还差不多。
创作原则:对生活不横加干涉
《狗阵》整部戏在剧情和人物上都是做减法,尤其是在情感表达上很克制,镜头基本也是中全景,甚至大远景,只有结尾才给二郎一个特写镜头。拍《狗阵》,管虎本着一个原则,就是截取一段生活,导演和摄影机不要横加干预,不要用过多的手段让它戏剧化,要尊重真实的生活片段。就像片中二郎和葡萄(佟丽娅饰)之间,灵魂相近但很难为对方停下脚步,在管虎看来,很多人生就是交错的,擦肩而过的,缘分使然。管虎是这样看待感情戏,二郎在监狱里生活了十年,出来之后很难看到未来,爱情是他无法承载的,所以他决定放弃。“如果你以一种悲悯的态度看的话,这就是一种很遗憾的人生,实际上是缺失了动物性造成的”。
片中二郎和葡萄的感情戏很隐忍,又很现实。
新京报:二郎每次去看父亲,都是骑着摩托车处在一个很高的亭子上遥看,突然有一天他真的去见了父亲,这个触及点是什么?
管虎:我们当时聊过这件事儿,就是说有几种可能性,有一种是他永远在亭子那里不下来,它跟个人创作有关,但不是我喜好的,我咬牙跺脚也得让父子见一次。另外从疏解角度,父子俩在病房,最后有一个快疏解没疏解出来的过程,那么有时候就需要接触。至于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抗成这样,都不告诉观众。就像那黑狗,跟你好好的突然又咬你一口,这种时候很难说它的动物性在哪。我写的是一个动物性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动物性,只不过不同而已,你像猫、你像狗、你像狐狸……而二郎(心里潜藏)的狼性被尘封了很久,失语不愿意跟人交流,通过狗把动物性激起来以后,他做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新京报:与你之前导演的作品相比,这部电影的情感表达很克制。
管虎:人有多面性,我有张扬血性的一面,也有非常柔软脆弱的东西,我没有有意地去克制,只是展现身体里的某一面,尽量真实的不加干涉,给到观众这个角色的一个人生体验。就像字儿带着笔走一样,不是说我有意写的,它就那么着了。所以你要是解释的话,我觉得是身体里流出来的,我一部分真实的东西是这样的。可能我的外貌比较容易让人误会,觉得我脾气急之类的,其实我从来就没发过火,也不跟人急什么的。
新京报:包括影片用的景别,基本都是一些中全景,甚至大远景,其实也是在表达这种克制吗?
管虎:其实我做这件事之前,真的没想到“克制”。我知道在大自然的浩渺之下,人的微不足道,想要对它进行表达,给到观众这种感受,是需要环境给予的,它是电影语言上的一环。为什么最后给二郎一个大特写?是想表达对于个体生命而言,生命是非常伟大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们在结尾要给到他这个句号,这是有语言在里面的。我也跟摄影师商量过,都觉得这个风格是得体的,而且确实符合我们“不横加干涉”的原则。
新京报:影片结尾有没有想过让重新出发的二郎骑着摩托带着小小黑一跃而过?
管虎:其实我也拍了,跃过去(的感觉)怎么都感觉不舒服。我们没想特别多,就是有关勇气的事儿你得试试,但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儿,很正常。
拍动物戏:把狗当生命对待,别当宠物
从《斗牛》(2009年)开始,管虎执导的很多电影中都会有一些动物出现,而《狗阵》里的动物种类和数量是最多的,除了有近400只狗外,还有老虎、孔雀、猴子、蛇、狼等。如此数量庞大的动物演员“团队”,对于拍摄是个巨大挑战。管虎导演请来了曾在电影《忠犬八公》中做动物训练的团队,提前为每场戏排练。“如果我们培养好了足够的信任,把它们当独立个体对待,别当宠物,它们一定会带来惊喜,超过你想要的”,管虎特意强调,片中所有的动物全是实拍,就是靠耐心。
新京报:听说你家养了好多狗。
管虎:有5只狗,好几只是大狗,我最喜欢的德牧现在都8岁了。
管虎与片中的“主演”在一起。
新京报:所以你肯定非常了解狗。
管虎:每个人都有特别痛苦或者烦躁的时候,不愿意跟人交流,就是愿意自己关屋里呆着,这时候狗趴在那,眼睛水汪汪的,含情脉脉地盯着你三小时,就守护着你。你就觉得冥冥之中两个生灵之间一定有某种东西是可以互相有交流、互相理解的。所以我就觉得,肯定得写人与狗交流的这么一个故事,人与狗之间,虽然不能用语言交流,但二者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新京报:导演好像特别喜欢拍动物,之前黄渤在《斗牛》有大量和牛的对手戏,还有《八佰》中的白马,《老炮儿》中的鸵鸟,这次彭于晏和狗有不少对手戏,并且狗的数量不少,为什么这么钟情于拍摄动物?
管虎:其实都是现在回过头的总结,感觉我喜欢拍动物,其实都是创作当下的“真实发生”,甚至是巧合。比如拍《老炮儿》的时候,拍摄过程当中,就看到了“一只鸵鸟在马路上狂奔”的新闻,就在电影里用上。《八佰》中的马,是因为我觉得需要一个希望和勇气的图腾,能带来诗意化的象征,不是特别要拍动物。《狗阵》确实是写动物性的,但实际上是把二郎心底尘封的动物性给唤出来的过程。
从上至下剧照分别为《斗牛》《老炮儿》《八佰》中出现的奶牛、鸵鸟和白马。
新京报:片中的狗数量大,戏份比较重,这些狗是如何训练的?
管虎:这需要经验。之前我到冯小刚导演出演的《忠犬八公》剧组探班,就碰上训狗团队了,这个行业是新兴起的,我觉得还是挺有帮助。这二三十人的团队,根据故事,专门提前训练,每场戏都要准确地排练。有这个基础你才能完成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提前要想得特别仔细。
我们在当地收了100多只,再运了200只左右,差不多有三四百只狗,全都在一个有空调的场地养着。片中主要演员狗是从18条征召来的狗里边选择到的配合度最高的,它完成大部分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