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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学诗”这一情节中包含着作者对诗歌创作、诗歌欣赏方面的精辟见解。在诗歌创作方面,这里提出了三个重要命题,表露出曹雪芹的一些值得珍视的现实主义创作思想。
一是关于创作与生活的关系问题。香菱学诗受教于黛玉。黛玉借给她名家诗集,让她熟读;香菱读完了王维的五言律诗后,来向黛玉汇报她的学习心得,当谈到“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一句诗时,香菱说:“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挽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青碧连云。谁知我昨儿晚上看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香菱这几句话,是将名作佳句与现实生活相对照、相印证,以期领略诗中“三昧”;但同时又何尝不可以认为,这是从鉴赏者的角度,逆推出诗歌创作的灵感源于生活、诗歌意境的创造是受生活启发、是被现实生活中的动人景观所“激活”这一道理呢?
香菱学诗
倘若作者确有此意,那实在是揣摸、把握到了诗歌创作的底蕴和真谛了。诚如陆游论诗所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难怪宝玉听了香菱这番话后,便迫不及待地发表评论道:“是这样,也不用看诗,‘会心处不在远’,听你说了这两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宝玉的话,当然有点偏颇,名诗佳作,还是要看的,而且多多益善。然而,仅此却远远不够,还须勤于和善于观察生活,做生活的有心人。“会心处不在远”,这话说得精彩!意思是说:只要善于观察,目接神会,“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具有了一颗“诗心”,那么,诗的灵感也就在身边,诗的境界也就无处不在了。这不是“已得了”诗之“三昧”吗?
二是关于文学积累问题。创作需要一定的文学素养,而素养有赖于积累。有选择地阅读大量诗歌佳作,是从事诗歌创作前的必要准备,而不是像宝玉随口滑出的那样,“不用看诗”;正像俗语说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香菱学诗之始,黛玉就对她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做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这样一个极聪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这很可能是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的经验之谈,也应看作是唐以降文人*客诗歌创作实践的经验结晶。关于“读诗”,这里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是“量”的要求,必须先将王、杜、李的三四百首代表性诗作“做了底子”,然后再将陶、谢、庾、鲍等人的作品“一看”,这样,既可以有一个基本的“量”的积累也略可体悟到唐诗对前代诗歌承继与发展的渊源关系。
第二是“质”的要求,即对重点作品,比如王维的“五言律一百首”(黛玉之所以偏爱王维,这和作者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总体构思有关),就不仅要“细心揣摩”,而且要“揣摩透熟”,这就绝非走马观花式的“泛读”所能达到了这种“量”的规定、“质”的要求,是互为条件、互相补充的,只有保“质”保“量”,才算完成了创作前的文学积累这道“工序”。当然,林黛玉的话又是周严的,她没有忽略学诗者所应具有的“极聪明伶俐”这一主观条件,因为这也属于前提性的要素,木讷、笨如傻大姐,固然未必会有学诗之想,即使想学,也必不能将王、杜、李的诗“揣摩透熟”,自然也就难成“诗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