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芳娘的话终究是影响了我,我每次侍奉元卿世子的时候,都格外卖力。
「银子,本世子的肩膀要被你揉碎了。」世子躺在榻上小憩,嗓音清越,带着一丝笑意地说道,「最近倒是格外殷切,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啧啧啧,这话说的,我不就是前日不小心把你一本古籍给毀了。大前日不小心摔碎了一盏孤品茶盏,嗯…不能再想了,卖了我也赔不起这些东西。
我为他採肩捶背,见他睁开眼睛,连忙端上一杯茶水给他润嗓子。
喉,世子啊世子,再做一个月的狗腿子,我就要*你了。
你长这么好看,临死前给我睡一次可好?
元卿端过茶盏饮了一口,嘴唇湿润。
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忍不住俯身过去。
「世子,别动,头发上落了一瓣花。」
我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凑过去。
离得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他的容貌依旧摄人心魄的美,眸光流转之间让人心神颤动。
元卿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带着冷雅的气息。
他的喉结动了动。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到底是没有勇气唐突美人。
正当我准备撤退的时候,他的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
「看着孟浪,实则是个胆小鬼。」
元卿轻叹一声,堵住了我的嘴唇。
我趴在他的胸口,忍不住紧紧抱着他。
窗外风吹落花缤纷,散漫的风带着香气柔柔地落进来。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轻吻是这样温柔又热烈的事情。
水火一样冲击着,藤蔓一样缠绵着。
我压抑住内心的冲动,看着躺在榻上的元卿世子。
他面容潮红,眸含春水,炙热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暗卫全都撤去了。
银针只要轻轻地刺进他的脖子里,他会悄无声息地睡过去。
可我下不去手,一个*手,竟然对刺*的对象下不去手。
这是为什么?
14
我下不了手去*世子!
世子跟阁主两个人在我梦里打架,我实在是心痛啊!
我金银子何德何能,能做这么香艳的梦!
我竟然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
这未免有些……痛苦又……没那么痛苦。
仙姨安慰我,「放宽心,人就是这么三心二意的。我年轻的时候,常常脚踏几只船,男人嘛,玩玩儿就好。真爱不可求,只能求鱼水之欢了。阁主你是别想了,不如趁世子还鲜活,多吃两口。」
老爹却一脸愁苦地告诉我:「银子啊,做人不能这样啊。阁主对你那样好,你怎么能移情别恋呢?世子早晚都要死,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阁主再好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跟银子成婚了?」仙姨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不屑道,「只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不许我们惦记两个了。银子,别听你爹的。跟世子该睡睡、该爱爱。只是*他的时候别手下留情,男人再好,还是命重要。」
我揪着手里的花,万分惆怅地说道:「老爹、仙姨,如果我不*世子,会有什么后果?」
老爹惊恐地看着我,「世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处了两个月,魂儿都给你勾走了!」
老爹这话问的,让我越发惆怅了。我跟阁主相处十七年,却抵不上世子的两个月。
我仔细掰着指头细数着世子对我的好,「世子带我游湖坐船,带我放灯观星。兴庆楼的饭菜一桌要上百两,从前舍不得多吃。世子知道以后,把厨子请到府上给我变着花地做饭。世子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只许我触碰他。我前些时候练功受了伤,他日夜守护着我。哎哎哎,数不清楚。这么一看,我何德何能,值得世子对我这么好!最重要的是,他长的那样一张脸!要我如何抗拒!」
仙姨听了笑得春风满面,却有些失落地说道:「你瞧瞧,打动咱们女人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老爹却立马说道:「阁主传授你武功,从不肯苛责你半分。你试毒的时候,整个梅花阁被你毒得上吐下泻,阁主只是笑笑。你想在冬日里看荷花,阁主便让神农谷的人日夜培育。你六岁的时候脑子犯病,离家出走半个月,阁主放下手头大小事情陪你游历。银子!阁主对你的好,你都忘了?」
我没忘……正因为没忘,所以才更痛苦!
仙姨坚决地站在元卿世子那边,「阁主只是把银子当妹妹!」
老爹寸步不让地说道:「世子只是把银子当个消遣!」
「世子给银子睡!阁主给吗?」仙姨理直气壮地问道。
老爹沧桑的脸涨红了吼道:「我也给你睡过!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仙姨一时语塞,又道:「若是你长了世子那张脸,不给睡也行……
老爹脸上顿时出现了空白与沉默。
我无语地望着天空,决定不要接这个话题为妙。
临分别前,仙姨说他们接了梅花令,要离开一阵子。
我听了难免伤感,接了梅花令只有两个下场。
活着完成任务,又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胆敢脱逃者,必定会被阁主挫骨扬灰。
我忍不住想,若是我要保元卿世子,阁主会不会*了我?
15
五日以后,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
太子涉嫌谋反,竟然用巫蛊之术咒皇上!
他联合皇后、太医院给皇上投毒,导致皇上缠绵病榻。
这件事情惹得皇上雷霆震怒,当即将太子打入天牢。
这事儿,太子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因为状告他谋反的,正是他的枕边人永安郡主。
据闻当日永安郡主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道:「臣妾自小蒙受皇恩,虽然嫁给太子,但是不敢忘记从前父皇是如何待我的。日思夜想,还是鼓足勇气揭发大子的罪行!」
她虽为太子妃,但是立了大功,逃过死劫,反而被皇上嘉奖。
其实也不怪太子这么心急,当今皇上如今已经年过五旬。年年都传他身体抱恙,却偏偏拖着不死。太子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十年,早就厌烦了。
太子已废,三皇子跟五皇子就跟湖里的鱼儿一样,纷纷冒头在皇上面前找存在感。
至于六皇子,他是宫女所生,出身卑贱。
性格说得好听是温和,说得难听点是软弱,难登大位。
五皇子的外公是当朝首辅,永安郡主是他亲亲表妹。
三皇子势力上路逊一筹,竟然想要拉拢元卿世子,给他下了帖子邀请他游湖。
元卿世子捏着那张贴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三皇子这字写得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怕功夫都用在了别的地方。」
我听出了他的嘲讽之意,三皇子有些不为人道的癖好,跟身边的太监有些龌龊事。这件事情一向被人诟病,惹得朝野上下对他多有微词。
历来太子之争,尸山血海。站队这件事情,非常讲究气运。
站对了,一人得道鸡大升天。站不对了,株连九族永世不得翻身。
至于元卿世子,实在是没必要站这个队。不论谁登上大位,只要平南王三十万大军在手,谁也动不得他一根汗毛。
「世子对三皇子很熟?」我看了看那字贴,用词倒是十分恳切,透着一股子热切。不知道真相的人看了,会误认为世子跟三皇子是什么过命之交。
元卿靠在我的肩头,淡淡地说道:「儿时一起读书,三皇子做错事,受罚的总是我。他不耐烦做功课,我总得模仿他的字迹帮他写。」
这话我听了,心里就觉得有些难过。
我不由得搅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他说道:「世子受委屈了,往后再不让旁人欺负你了。」
「是有些委屈。」元卿扭头,蛊惑着我,「你该安慰安慰我。」
这谁顶得住?
我把他按在榻上,胡乱上手。
谷雨在外面疯狂地拍门,吼道:「世子!该出门了!」
这个讨厌的谷雨!怎么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捣乱!难不成他暗恋世子,见不得我们好。
我不得已想要收手,元卿拉着我的手,探进衣襟去,吻着我含混不清地说道:「别理他!」
16
三皇子定了游湖那一日,正是七夕。京城之中张灯结彩,游船如织,分外热闹。
说起来,这还是我跟元卿世子第一个七夕。
可惜的是,也是最后一个了。
我打扮成一个小厮混在他身边,出门前他按着我在门板上一阵折腾。
我被他吻得头昏眼花,推搡着他。
元卿瞧着我意犹未尽地说道:「你扮了男装甚是清秀,别有一番滋味。」
我怀疑他嫌我女装不够漂亮,但是没有证据。
夜晚我们登船,谁承想一上船,就傻了。
这哪是游船,分明是修罗场!
三皇子、五皇子、永安郡主、冯玲月、冯子修竟然都在!
这要是沉船了,朝廷的天都得塌了。
三皇子安的什么心,明知道永安郡主恋慕世子成痴,冯玲月是世子的未婚妻,竟然把他们都请来了。
永安郡主认出了我,恨不得用眼神把我射死。
她开口跋扈地说道:「世子哥哥,我瞧着你身边的小厮不错,赏给我做马夫如何。」
元卿靠在座椅上,懒洋洋地说道:「郡主没有跟太子和离,打扮的这样娇俏游湖怕是不妥。传出去,怕不是人人都要说首辅教女无方。」
他说话是真毒啊,永安郡主不过二八年华,嫁给太子已经够委屈了,还被心上人这样说。
她委屈得掉了眼泪,五皇子连忙上前安慰。毕竟是表兄妹,他见不得永安郡主落泪。
三皇子爽朗地大笑道:「元卿,你成婚在即,我特意邀请你游湖,让你一解相思。见了冯小姐,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冯玲月今日盛装打扮,娇柔不胜凉风,听了四皇子的话脸都红了。
元卿拨弄着我的手指,看着冯玲月似笑非笑地说道;「哦?谁说我对冯小姐犯了相思?」
冯玲月一听这话,欲语还休,眼泪打着转,我见犹怜。
冯子修怒道:「世子!若是对我妹妹无意,退婚就是,何至于这么羞辱她。」
元卿倒是笑了,慢慢地说道:「我对忠勇侯府嫡女有意,这事儿尽人皆知。子修若是觉得这婚事不好,我退亲就是,何苦翻脸。」
他言之凿凿说的是忠勇侯嫡女,这桩婚事不过是利益交换。
到底是位高权重的平南王世子,在座的人,他竟是半分脸面都不给。
我心里暗叹,世子是从前在宫中吃尽了苦头,现在再不肯委屈自己半分。
冯玲月急道:「世子,我哥哥只是疼惜我,我绝无退婚之意。」
这下子永安郡主得意了,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冯玲月,你最好永远是忠勇侯嫡女。否则的话,这婚事花落谁家未可知。」
在座的都是人精,真假千金的事情瞒不住,还好他们不知道我的样貌。
冯玲月的眼神悄无声息地在我身上划过,带着刀子似的。
三皇子见场面这么僵硬,出来打圆场,笑道:「诸位,船里闷得慌。听闻红袖阁花了重金从江南请来一名舞姬,要在七夕灯会一鸣惊人,我们去瞧瞧。」
元卿毫不避讳地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出去。
就算我在梅园的名分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他也从不让人轻慢我。
我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忍不住微微用力回应他。
元卿扭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我脸有些红,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跟他对视。
外面火花银树,万盏灯火,美不胜收。
元卿将一个手镯套在我的手上,看着天上飞过的孔明灯,轻语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今日送给你了。」
七夕之夜,男女互传信物定情,便可受到牛郎织女的庇佑。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元卿,若是你知道我接近你,只是为了*你,是不是会恨透了我。
17
我们站在船上,看着那艘花船朝着我们行驶过来。
船上弦乐阵阵,花团锦簇,香风吹来都带着柔软的味道。
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船顶,赤足而舞,身姿白皙,舞姿曼妙,令人沉迷。
她周围的女子都被她衬托得如同绿叶,当真是一舞倾城。
五皇子看得眼睛都直了,立马吩咐道:「来人!把那舞姬给我请过来!」
永安郡主不悦地说道:「表哥!一个舞姬而已,让她上船岂不是脏了我们的地方!」
花船上舞姬正跳得生动,一条又一条的锦帛在空中散开,舞姬一跃而起,如同飞天仙子,竟然朝着我们飞过来。
面纱落下,露出她的面容,那般好颜色,沉鱼落雁,极为妩媚。
我听到五皇子倒抽一口冷气,我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是我仙姨吗!
她在江湖上有个诨号 「千面毒娘子」,精通易容跟用毒,今日却露出真容!
「着火了!着火了!」
船上忽然火光冲天!大火烧起来,船居然还漏水!
混乱之间,船上的侍卫都纷纷拥过来,边上的小船也在不断靠近。
就在这个时候!
舞姬已经到了!
她站在船舷上,素手一挥,锋利的光闪过,就要了五皇子一条手臂!
我离得五皇子最近,他疯了一样拉着我要挡舞姬刺*。
我心里骂骂咧咧,耳边响起传音:「银子,你老爹在船底。你跳水离开,我顺便帮你*了世子!」
她话音非常急促,我看到岸边的弓弩营已经来了,再晚一些,她怕是逃不了!
元卿蹙着眉,一脚把五皇子踹开,将我护在怀里。
永安郡主尖叫着,「抓刺客!快抓刺客!」
三皇子脸色铁青,在他主持的宴席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难辞其咎。
仙姨已经到了跟前,她抓住手上的披帛将我卷住,狠狠将我拉入水中。
我死死抓住元卿的手臂,将他一道拖了下去。有我在旁边,仙姨不会对他下手。
我们一同沉入水中,谷雨一直守着,将我们拉到一艘小船上。
冯子修跟冯玲月也一同跟来,湖上火光冲天。
我扭头看过去,五皇子断了一臂,早已昏死过去。
仙姨沉入水中,再也不见踪迹。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老爹会接应她离开。
「世子!」谷雨的惊呼声响起来。
元卿毫无征兆地倒在船上,不断地吐血,身上透骨地凉。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抱着他浑身都在抖。
「元卿,元卿!」我不知道白己竟然会有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流着泪喊他的名字。
「我没事儿,睡一觉就好,莫哭。」元卿还有心思安抚我一句,他晕了过去。
我们兵荒马乱地回到梅园,芳娘把世子接回卧房,关上门为他疗伤。
我身子发软,跌坐在地上。
我认出了那毒一一冷霜。发作之时身上会冻得出现一层冷霜,故而得名。
这毒天下无双,制毒之人林之云曾经名震江湖,有「鬼阎王」的名号。
中了这毒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冯玲月走到我面前,她脸上丝毫不见哀伤,反而带着一丝痛快。
「金银子,你知道为什么元卿世子不爱我,却还要娶我吗?」冯玲月笑得畅快,「因为他中的毒,只有我能解!我根本不是什么奶妈的女儿,我是鬼阎王林之云的女儿。世子的毒,是我爹下的。」
18
元卿毒发昏迷五日,外面已经变了天。
五皇子断了一只手臂,已经跟皇位无缘。
他恨透了三皇子,查出刺*他之人是梅花阁的*手。
好巧不巧,在梅花阁花重金买命的人,正是三皇子!
五皇子敢这样笃定,只因他抓到了当日刺*他的舞姬,是梅花阁*手虞水仙。
虞水仙死也不肯招供,五皇子全城搜捕,在她的住处发现了一封书信,正是三皇子所写。
这一下子朝廷是炸了锅,狗咬狗一嘴毛,五皇子跟三皇子的人不停争斗,朝野上下一时间乌烟瘴气。
皇上下令将二人禁足,把这件事情交给大理寺查办。
这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一点异样的神情。
梅花阁的人,都过得肆意洒脱,早将生死度之世外。
仙姨六岁那年入的梅花阁,她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年幼之时也算过得上和美。
六岁之时她的父亲因为讨要工钱被人活活打死,母亲本就重病在床,不久就离世了。害得她家破人亡之人却依然道遥在外,无人为她主持公道。
她投身梅花阁,习得一身毒术,为父母报了仇,去被抓入天牢。
是老阁主将她救了出来,仙姨从此以后为梅花阁卖命。
只要她为梅花阁做够五个任务,就能赎回自己的命。
而刺*五皇子,就是最后一桩任务。
我静坐在荷花池边上,盯着里面游动的锦鲤。
我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阁主带回了江南,一路跌跌撞撞长大。
仙姨就是我半个娘,阁主发话不让我轻举妄动,他会营救仙姨出来,我顿时安下心来。
阁主说话,一向是作数的。
我又想起那日冯玲月跟我讲的话。
「金银子,我会风光大嫁!侯府真千金又如何,世子疼爱你又如何!世子妃之位是我的,父亲母亲的爱也只给了我!而你,什么都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
元卿昏睡这么久,芳娘说他这是常态,让我不必担心。
谷雨派人将听涛阁守得很严,我根本见不到他。
我收敛气息,悄悄潜入听涛阁,想从窗户翻进去。
谁承想,房间里竟然传出了三皇子的声音,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禁足吗?
「那个金银子真是可笑,她以为隐藏得滴水不漏。谁料你早就识破她的身份,派暗卫跟踪她,这才找到虞水仙他们藏身的地方。」三皇子的声音难掩兴奋:「就算父皇查到我下的手又如何,他如今只有我一个能用的儿子了。难道这太子之位,还不传给我?」
「这不是还有六皇子在吗?」元卿的声 音听不出一点虚弱,他笑道,「我听闻这几日皇上在御书房闭门不出,有立储之意。三皇子,夺嫡之争,半点都马虎不得啊。」
三皇子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中又带着一丝狠厉,「无毒不丈夫,你之前说的事情,我应下来了。」
「那我就等山呼万岁的那一日了。」元卿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三皇子开怀道:「等我称帝,你必定是平南王!」
我静坐在窗下,压抑着滚动的情绪,心凉如水。
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
19
终于到了元卿大婚那一日,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元卿却坐在卧房里,静静守着我。
那一日,我偷听他跟三皇子密谈,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暗探抓住。
从头到尾,我就是个跳梁小丑!
十二暗卫果然名不虚传,我自诩轻功无双,也逃不过天罗地网围追堵截。
元卿见我被擒拿以后,弹了弹我的脑袋,叹道:「你啊你,好奇心这么旺盛,真是令我头疼。」
我气得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生生将他咬出了血,冷笑道:「我是不是很可笑!被你耍得团团转。」
元卿擦了擦手上的血,剥了葡萄喂我,也不说话。
他坐在这里,跟冯玲月大婚的又是谁?
他不娶冯玲月,怎么拿到解药。
我按捺住心思,隐忍着不去问他。
一想到这些日子,我跟他柔情蜜意,几分真几分假?都是一场骗局!
我恨声说道:「元卿,你别以为我这些日子是爱上你了,只不过是想让你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了你而已。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早有所爱之人!你敢动我一下,他绝对会*光你们元家人为我报仇!」
元卿听了,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笑道:「哦?是吗?你那个所爱之人,竟然愿-意为了你得罪我? 银子,你怕不是被人蒙骗了吧,这世上还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吗?」
「你懂什么!他比你好千倍、万倍!他是个武功盖世的大英雄,他是称霸江南的梅花阁阁主!早晚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将你碎尸万段!」我吹牛不打草稿,嗤笑一声,「他爱我爱得痴狂,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给我。你以为自己已经是千古风流的贵公子,其实给他提鞋都不配!」
元卿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可捉摸,像是被我诈唬到了,眼神幽深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来劲了,扬着下巴说道:「我告诉你!我早就跟他有了肌肤之亲,我们天地为媒、日月为证私订终身,但凡你想到的,我们都做过。你以为我爱你?呵呵,你只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
元卿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似乎是被酸到了,「唔」了一声。
我心里狂笑!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做愚蠢!
嫉妒吧!发狂吧!你以为我爱你爱到不可自拔,其实你只不过是我的玩物!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动静。
谷雨冲进来,衣衫槛褛,浑身都是血。
他跪在地上,语气竟然有些激动,他道:「世子,事成了!大公子被惊蛰一箭穿心,当场就没了命。王爷被擒,如今芳娘在看守他。冯玲月被永安郡主截*,救回来半条命。」
这一句话听得我心惊肉跳!
平南王不是驻守西南,病卧在床吗?什么时候竟然入了京。
手握重兵的王爷不经传召擅自入京,只有一个可能一一谋反!
「居然死了,实在是可惜。」元卿拿出绢帕擦了擦手上的葡萄汁液,脸上竟然有些遗憾。
谷雨立刻说道:「是属下无能,没能生擒大公子。」
我注意到谷雨破烂的衣衫露出了手臂上的一道疤痕。
看到那道疤痕的时候,我如遭雷击!
谷雨谷雨,难怪初见他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就是梅花阁那个经常跟我打架的臭小子一一阿谷!
他衣衫破烂露出手臂上的伤疤,我记得真真切切,那是我用梅花镖误伤了他!
这样的伤疤,绝无仅有。因为那几枚梅花镖,是阁主为我特制的!
阿谷跟我一同在梅花阁长大,他是阁主的贴身小厮。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阁主可不是就是元卿?
我内心轰隆隆的,像是有千万匹马一次踏过去。
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阁主爱我爱得痴狂?
我说我跟阁主席天慕地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现在咬舌自尽还来得及吗?
元卿世子竟然是阁主!
他银色面具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张脸?
额,不对,不是想他长什么样子的时候!
我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下!
绝对!绝对不能让阁主知道,我发现了他的身份。
就在这个时候,元卿温柔地笑道:「银子,你刚刚讲的那些话,虽然只有一句话是真的。不过也没关系,早晚能把其他的也实现。」
我欲哭无泪,他这是发现了!
「我有罪!我吹牛的!」我恨不得路下来抱他大腿,吗鸣地哭道:「阁主!我错了!」
「你的愿望,我总是会帮你实现的。当务之急,是去看看外面的那场大戏。」
元卿牵起了我的手,推开门带我去见见外面的腥风血雨。
他说:「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才算圆满。」
20
路上,元卿把所有的事情都向我娓娓道来。
平南王世子大婚是一桩大事,轰动京城。在这热闹之下,掩藏了许多东西。
三皇子表面上允诺元卿,实则背地里已经跟平南王联合,准备弑君。
三皇子实在是个草包,与虎谋皮,放平南王大军进京,不过是为他敞开大门。
这场夺嫡之争,实在可笑。
太子被废,五皇子断了一只手臂,三皇子联合平南王谋反。
到了最后,皇上竟然只剩下了六皇子这一个儿子!
关键时刻,还是忠勇候带兵击溃平南王大军,勤王护驾,力挽狂澜。
否则江山易主,现在坐上宝座的就是平南王了。
我跟着元卿一路往皇城走,路上全是血迹与尸体,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不懂,如果这一开始就是阁主下的一盛棋,那他下令让我刺*他,意欲为何?
我一方面震惊阁主就是世子,一方面又有些生气别扭。他是阁主的时候早就拒绝了我的求爱,成了世子的时候倒是跟我这样那样,算怎么回事?
「一声不吭,是不是气急了?」元卿捏着我的耳朵,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从小就是这样,一生气就不理人。元世昭下了重金要买我的命,点名要你接梅花令。他知道一旦你接了梅花令,阁主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完成任务。让你接梅花令,不过是迷惑元世昭的手段而已。」
元世昭就是平南王的大儿子,元卿的哥哥。
看来元卿的身份瞒得真好,谁都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江南梅花阁阁主。
这么一看,我也不算太过愚蠢,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被骗过去了。
至于那句一一阁主无论如何都会帮我完成任务,我听到了小尾巴翘了翘。
哼哼,这话是说的。
只是我有些疑惑,为什么元世昭会点名让我接梅花令。
「我在江湖上实在没有什么名声啊,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指派我?」
元卿沉默了一下,无奈道:「你十六岁在江南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昭告天下你恋慕我,只怕人人皆知。」
提起这件事情,我便觉得无话可说。
我找遍能工巧匠,才研制出一种烟花。在天空之中盛放开,宛若漫天梅花飘落。
可惜,那个时候元卿并没有回应我的情义。
「你根本没有接受我。」我别过头轻声说。
「我回应了。」元卿扣住我的肩膀,要我正视他的眼眸,他坚定有力地说道:「那一日,我告诉你。元卿世子爱慕忠勇侯嫡女,非她不娶。你入京,他自会将命交到你手上。」
他自然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阁主就是元卿,那个时候我还得意洋洋,觉得阁主看重我。我入京,必能取世子*。
而且,他说的是忠勇侯嫡女,我那个时候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样听来,算什么回应。
我气得咬牙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21
等我们入宫以后,皇宫的战争已经平息,我看到忠勇侯身着盔甲,站在金銮殿前。
他浑身*气腾腾,威风赫赫,名副其实的战将。
三皇子的尸体就躺在那里,还有平南王大公子元世昭的尸体。
平南王失败以后老态垂垂,他靠在朱红的门上,望着空旷的大般,癫狂地大笑道:「就差一步!就差这一步!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输在了自己儿子手上!」
「冯世武,没想到你竟然成了这个逆子的走狗!」他看着忠勇侯大骂道,「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你别忘了,当年是你*了梅羽清全族,胁迫她进宫的。」
这句话令我浑身一颤!包含了多少爱恨情仇!
我的生身父亲,竟然屠*了元卿的母族!这是永世难忘的血海深仇!
我忍不住看向忠勇侯,想起他教导我冯家枪的样子,心头难免颤动。虽然这十几年我们并无交集,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如果在他跟阁主之间选一个,我会选谁?
这个答案我在心里并没有迟疑,我会选阁主……
阁主捡我回去,养育我十几年,不是忠勇侯的生恩能比的。
忠勇侯也在看着我,他似乎想对我笑一下,又显得过于勉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沉重。
元卿似乎察觉到我纷乱的内心,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让我定了定神。
「当年皇上下旨,我不得不从。」忠勇候单膝跪在青石砖上,言辞恳切的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求世子放过我的妻女。」
妻女?他指的是冯玲月,还是我?
纵然我对忠勇侯没有多少感情,可是看到他这样跪在地上,我还是很不自在。
我想后退,元卿却牢牢地抓住我,不给我机会。
平南王的眼神在我跟忠勇侯身上转着,像是看清了什么似的,拍着大腿痛快地笑道:「好呀!好呀!元卿,你竟然爱上了冯世武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抉择!一边是你的爱人,一边是血海深仇,有意思,真有意思!」
元卿随手拿起一把刀,反手一掷,插进他的胸口。
他的动作极其果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曾经不可一世的平南王就那样死去了,一切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我感觉到元卿的手一片冰冷,也许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平南王到底做过什么,让元卿这样毫不犹豫地*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元卿才缓缓说道:「我等这一天,足足十七年。母亲,你可以瞑目了。」
22
平南王谋反大败。
当朝首辅带着朝臣匆匆入宫,皇上气急攻心瘫痪在床,他们只能拥戴六皇子登基。
夺嫡之争,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当年发生的事情,这才缓缓走入我的视野当中。
当年皇上跟平南王都对梅羽清一见钟情,梅羽清选择了平南王,皇上自然怀恨在心。
梅羽清成亲一年以后,皇上下令让忠勇侯去江南将梅家全族囚禁,胁迫梅羽清进宫侍奉他。
忠勇侯领了皇命不得不从,梅羽清进宫以后,皇上却下令诛*她全族,已泄当年之恨。
我听到这里,暗骂一声狗皇帝!
「我还是放走了一些人。」忠勇侯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带着无尽的痛苦,「我年少时游历四方,曾经受到梅老先生的指导,枪法大成。江南梅家不该就这么从江湖除名,我只希望罪孽没有那么深重。可是我没想到,梅家卷土重来,创建了梅花阁。」
当年皇上为了软禁梅羽清,找到毒王林之云给她下了冰霜之毒。
毒阎王林之云被梅花阁追*,他将女儿交到了忠勇侯手上,当场自尽。
林之云只留下一封信,扬言只要女儿平安长大,元卿的冰霜之毒就能解。
侯夫人身边跟着的老嬤嬷,就是冯玲月的生母。
忠勇侯苦笑道:「我闯荡江湖时,跟林之云有点交情,他这才放心把女儿留给我。我便顺势而为,把你送到了一个富庶之家,留下玲月掩人耳目。一旦来日世子报仇,血洗候府,也好留下一丝血脉。谁承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元卿世子发现了端倪,找到了那户人家把你带走了。」
冯玲月被留在了忠勇侯府,而在襁褓之中的我,被元卿抱走带到了江南,用来钳制忠勇侯。
这个故事跟我听到的不一样,我老爹明明说过,他们是在倾盆大雨的日子里捡到的我。
梅花阁的人自是恨透了忠勇候,忠勇候让冯子修停止练枪,断了冯家枪法的传承,算是赎罪。
江南每年都会传信到忠勇侯府,附上我的画像,逼迫忠勇侯为梅花阁做事。
至于我被带回侯府的事情,实在是一桩乌龙!
冯玲月的母亲偶然见到我,就察觉到事情不一样。
她并不知道我是梅花阁的人,只当我被一个寻常屠夫捡到养大。
她自作主张地把我带回侯府,是想让我为冯玲月挡刀子!
她知道当年的一些秘密,怕冯玲月嫁给元卿以后被报复,故而让我认祖归宗替冯玲月嫁人。
谁承想,冯玲月铁了心要嫁给元卿,她只能妥协,眼看着侯府把我赶出去。
难怪冯子修说谁嫁给元卿,谁就得死!
我老爹挠了挠头,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哪里敢说实话,我单单以为阁主只是随便抱了个孩子。我只是个简单的*手,哪里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唉,皇室之人,就是复杂。要是早知道阁主是世子,我说什么都不会入梅花阁。」
仙姨听了,登时横眉冷笑,「怎么,嫌我当初坑了你。」
「那自然是没有的!」老爹立马摆手。
这个蜀中双刀侠客,实实在在的耙耳朵!没的救了!
说来说去!我在这故事里就像是一只风筝,被一根线扯着。
阁主收养我,是为了牵制忠勇侯,养大我是为了胁迫忠勇侯。
过往一切,原来只是一场空!
想到这些,我心头涌动上无尽的悲哀。
我金银子,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父母养了别人十几年,我爱慕的阁主是抱走我的仇人,我动心的世子只是一场阴谋。
我一掌劈裂了边上的桌案,发泄着心中的愤怒,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还有别的要说吗?」
忠勇侯欲言又止,叹道:「银子,你母亲一直很关切你,有空回去看看。」
老爹跟仙姨见我动了怒,也没吭声,他们知道我的脾气,最厌恶欺骗。
这一桩恩怨情仇绵延数十年,难怪芳娘跟我讲了那么多元卿的1日事,原来她早知道元卿是阁主。她让我对世子好一些,我当时纳问,世子尊贵之位,哪里轮得到我关心。原来,一切的真相都在这里。
最后,这皇位竟然落在了六皇子身上,一个谁都不看好,宫女所生的皇子身上。
六皇子登基以后,忠勇侯请旨解甲归田,甘当一介武夫,六皇子准了。
元卿到底是没有赶尽*绝,放了忠勇侯全家一条生路。
其中有多少我的面子,我不想问。
只是闹了这样一场,我实在是累了。
入夜,我收拾了包袱要离京,带着一杆冯家枪想去蜀中看看。
老爹曾经说过蜀中的无限风光,我很是向往。
我趁着夜色出门。
元卿却早已料到,站在庭院中,静静地瞧着我。
「银子,我时日无多,你陪陪我可好?」他眼中尽是温柔的情义。
只是这温柔,我再不敢相信。
我冷声道:「别想骗我!冯玲月早就把解药给你了。」
他的冰霜之毒已经解了,冯玲月原本可不给,但她还是给了。
情之一字,让人不可捉摸。
我要走,他要拦。
我盛怒之下,劈了他一掌。
以我的功力,本不该无法伤到他。
可是元卿倒在地上,不断吐血,生生将我吓了一跳。
我扑过去将他抱住,惊恐地说道:「你不是服了解药,为什么这么贏弱?你的功力呢?哪儿去了!」
元卿枕在我的怀里,笑着问我:「银子,我练的是断情绝爱的功法,用来压制冰霜之毒,这话没有骗你。我对你动了情,功法散尽,如今是个废人了。你别走,再陪我几日,好不好?」
我眼看着他浑身变冷,利那白头,仿佛时间在他身上一瞬间抽空!
我心头震动,嘴唇都在颤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这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崩溃地大哭道,「元卿!你整日骗我,口中没有一句老实话,难道冯玲月没有给你解药?」
就在这个时候,芳娘带着一个人匆匆赶来,神色仓皇,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面是泪水。
「哥!我来救你了,你不要死!」
那个人,竟然是已经贵为天子的六皇子一一元安。
23 元卿番外 1
所有事情的悲剧,都源于当年我娘跟平南王在江南的那次偶遇。
她是江南第一美人,梅家最受宠的嫡女,可是却输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
平南王知道早晚会跟皇上反目成仇,而他早有恋慕的女人,疼爱的儿子。
他需要一个挡箭牌,为他心爱之人挡住皇上的猜疑,我娘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她以为自己背负着所有的爱意进宫,她以为自己忍辱负重是值得的。
可是她不知道,平南王最爱的女人是那个叫小茹的侍女,最爱的儿子是小茹生下来的元世昭。
我娘进宫的时候已经*,皇上为了牵制她,给她下了冰霜之毒。
她怀的是双生子,我是哥哥,元安是弟弟。
我分担了大部分毒素,元安只沾染了一点毒。
冷宫之中一个怀了龙子的宫女生下了死胎,芳娘把元安替换过去。
一旦哪天皇上翻脸不认人,要*了我跟我娘,起码元安还能活下去。
对于我娘这样的选择,我并不觉得难过,我中毒过深,谁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
冰霜之毒极其霸道,一旦我的情绪有一点波动,浑身都会变得冰冷僵硬。
芳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辣手医仙,当年奉我外祖父之命侍奉我娘。
她一直调配药物,压制我体内的毒素。
我五岁之后,药物渐渐失效,我外祖父写信传给我断情绝爱的功法。
修炼这种功法以后,可以压制冰霜之毒。
我不能喜欢任何事物,不能对产生一丝一毫激动的情绪。
愤怒、嫉妒、喜爱,这些所有正常人的情绪,我统统都不能拥有。
我像一块冰、一根木头,沉默的、麻木的没有任何情绪地活着。
我有时候在想,这样活着,还算是活着吗?
宫里的皇子们都骂我是怪物,欺负我,我不会哭;赏赐我,我不会觉得开心。
三皇子最喜欢玩的一个游戏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捉弄我,他觉得十分好奇,想看看我被逼到什 么程度才会生气、愤怒、反抗。
但是那一切的欺辱,都不如冰霜之毒发作起来让我更痛苦。
浑身僵硬、刺骨的冷、针扎一样的疼痛、血液从气窍流出。
这种痛,发作一次,就会让我一个月缓不过神。
我娘总是抱着我哭,我只能安慰她。
她说:「卿儿,再忍忍,再忍忍,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她这样希望着、盼望着,在深宫中一点点熬干了身魂。
曾经的江南第一美人梅羽清,终究是香消玉陨。
还好她不知道,她从头到尾,只是被平南王利用的对象。
我娘死了,我外祖父在江南创立的梅花阁渐势大,他想办法将我接了出去。
而我的亲生父亲平南王,还在西南培养着他心爱之人生的儿子。
忠勇侯府偷梁换柱的事情传到我耳中,我只觉得可笑。
他以为放过梅家半数人,我就会放过他?
这血海深仇,我早晚要报!
那个孩子刚刚满月,被送到了富户良善之家,忠勇候为亲生女儿挑了个好人家。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小床上,一双眼睛乌溜溜的。
我本想直接掐死她,她却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握住我的指头,咯咯地笑起来。
她什么都不懂,笑得那样开怀纯净,唇边还有个小梨涡。
我在宫中长大到七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金双刀看出我的迟疑,试探道:「小公子,不如将她带走,培养成梅花阁*手,也算是个助力。」
我没有*她,将她带回了江南。
当时我说服自己,是要用她来胁迫忠勇侯为我做事。
一路上奔波几个月,一直是金双刀照顾她。
金双刀问我:「公子,你说她叫什么好呢?荷花? 桂花?还是菊花?」
金双刀胸无点墨,这名字取得实在难听。
我随口说道:「就叫银子吧。」
这个臭小孩瞧见亮晶晶的东西就喜欢笑,银子这名字正好配她。
「金银子?这名字好啊,听着就富贵,还是小公子英明!」金双刀抱着银子大笑起来,逗她玩儿:「银子,你以后就叫银子了。这可是小公子给你取的名字,等你长大了,你要好好报答公子啊。」
金双刀把银子塞到我的怀里,我低头看着她吐泡泡,软绵绵的一只,一看见我就笑。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银子会成为我生命中的光。
24 元卿番外 2
我出宫以后,大半时间在江南度过,偶尔会回西南维系那点微薄的父子之情。
银子三岁之前很不好带,离了我就哭得厉害,我只能亲自带着她。
等她长到三岁之后,反而不爱跟我睡了,一天到晚缠着虞水仙。
她像一只小太阳,摇摇晃晃要抱抱,谁也无法拒绝她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一方面觉得摆脱了这个小家伙,一方面看着虞水仙抱着她,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我费心费力地将她带大,旁人一个拔浪鼓就能哄得她开怀。
银子太爱笑了,梅花阁整日里都是她的笑声。
她活泼好动,学了武以后上蹿下跳,不得安生。
我十岁那年,外祖父将他毕生功力传给我,压制冰霜之毒,他与世长辞。
自那以后,我终于敢动用一些情感。
而所有能调用的情感,都用在了银子身上。
她越长大,越不爱缠着我,朋友也多。
今日跟别人喝酒,明日跟别人游湖,整日忙得很。
京城里总会传来忠勇侯府的消息,那冯玲月占了银子的身份,是如何如何深受宠爱。什么珍奇异玩儿,都不缺。
我听了只是冷笑,转头给银子找来更昂贵好玩的东西。
冯玲月有的,银子也得有。冯玲月没有的,银子更要有!
我既然将她带到我的身边,一切尊贵荣宠,绝对不能低于忠勇候嫡女。
远在西南的芳娘知道了,总是写信给我,这哪里是把银子当仇人之女养,分明是当成了掌中明珠疼爱。如若哪日跟忠勇侯翻脸,我是不是能够下手*了银子。
读这封信的时候,银子正坐在书桌前临摹我的字贴,小脸上蘸着墨水。
我烧了信,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就要撒娇让我带她出去玩。
我也在问自己,元卿,到了那个时候,你到底能不能下手*她。
虞水仙叹道:「也不知道咱们这阴气沉沉的梅花阁,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
外祖父整合梅家残存旧部创立梅花阁,隐匿江湖之中,接*人的活儿。
沾了血的地方,能干净到哪里去,只是梅花阁约束这些*手,不许他们滥*无辜。
银子仿佛没有任何忧愁,跟谁都是笑眯眯的。
只是性格实在闹腾,不是偷偷看我洗澡,就是拿我试毒。
闹脾气的时候,非要我背 着她到屋顶看星星。
等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又发现她趴在我的膝盖上睡着了。
她有一次贪吃肚子疼,我愣是给她揉了一夜的肚子。
又长大一些,闹着让我娶个妻子,惹得我将她赶出园子。
她气急了,住在外面不肯回来。还是我买了不少珍奇异宝将她哄回来,她总是很好哄,又笑嘻嘻地搂着我说阁主最好。
她根骨很好,轻功无双,经常逗得小谷气呼呼的。
小谷嘴上说最讨厌银子,其实遇上好玩的东西,都会给银子带一份。
她如同梅花阁的一缕光,照亮了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谁提起她都嫌她捣乱,逮住她要痛揍一顿,可是任谁出门都会给她带礼物。
虞水仙出任务回来受了伤,银子哭了好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惹得虞水仙心软不已。
金双刀追*一个连环*手,差点殒命。银子嘴上不说,却暗自做了许多毒药给金双刀。
她这人心里最是柔软。
她七岁的时候,我给她做了一架很大的秋千,她闲来无事总爱在上面躺着睡觉。
我有时候练功累了,便站在楼上看她。
她翘着腿,书盖在脸上不好好读,捏着葡萄吃得香甜。
她察觉被我盯着,立刻坐起来朝我做个鬼脸,又装模作样地读书。
第二天交上来的功课乱七八糟,又抱着我撒娇,说功课太多,让我减少一些。
我每次说要重罚她,却从没有履行过。
金双刀见了,总是委婉地告诉我把银子惯得过分,天不怕地不怕,将来出了梅花阁恐怕要吃亏。
虞水仙又说:「阁主,银子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 您日日这样纵容她,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真成了江南一霸。」
那个时候,我听了竟然有些恍惚。银子是个女孩子,她将来遇上喜欢的人,是会嫁出梅花阁的。
转眼间银子就十三岁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长相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明媚清丽。
渐渐地,她身边多了一些对她有意的男人。
银子对长相好的人,不论男女,总是极其殷勤。
梅花阁进了一个奸细,相貌绝佳,他盯上了银子,用尽手段去勾引她。
银子被他哄得团团转,每日跟他玩儿在一起,天天都是欢欢喜喜的。
那些时日,我整日沉默地坐在书房,月朗星稀之时她才会回来。
我说不清楚自己对银子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爱上她。
一旦我动情,便命不久矣。
夜半时分,银子偷偷溜进我的房间,半大的姑娘不懂得一点男女之防。
她还像小时候那样依赖我,冷冰冰地钻进我的被子里,悄悄地跟我讲:「阁主,我要立大功了!那个白面书生是个奸细,他有问题!」
她仔细把发现的问题说给我听,语气中藏着兴奋,「我终于能为梅花阁做出一点贡献了!」
我问她:「你明知道他是奸细,还跟他混在一起。」
银子得意地笑道:「他费尽心思地哄着我玩儿,我当然开心。只是我这一颗心从不会放在他身上,阁主你且放心吧。我只是见他长得好看,玩玩而已。」
她这话又天真又残忍,那白面书生分明是对她动了情,才露出这么多破绽给她。
我一时间无言。
银子身上不知道用了什么香,带着一股子清甜,软乎乎地往我身上贴。
「阁主?阁主?你怎么不说话?」她的手在我面前挥舞着。
我捏住她的手腕,又问他:「我*了他,你不心疼?」
银子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在我心底,谁都没有阁主重要。」
那一刻,陌生的情绪从我的四肢百骸涌动到心口。
我把银子丢了出去,低头一看,手掌已经变得青紫。
我吐出一口鲜血,明白是冰霜之毒发作了。
「元卿,千万不要动情。否则冰霜之毒如同雪崩,再也压制不住。」
外公临死之前,留下一句话警示我。
而今,我对银子动了情。
她还在外面拍门,「阁主!阁主,我今日跟你睡好不好?」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她,直到传来她在青楼失手*人的消息。
25 元卿番外3
银子跟青楼的琴师庄楚楚成了好友,为了庄楚楚失手*了一个恶贯满盈的浪子。
我匆忙赶到青楼,看见她手握匕首,站在血泊之中,所有人看着她都带着惊恐的眼神。
她抬头看着我,满脸是泪,不知所措。
她虽然是在梅花阁长大,可是在众人的呵护下从不曾见血。
我走过去拿走了她的匕首,将她带走。
虞水仙带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物。
她长发湿漉漉的,衣衫不整地扑在我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阁主,我是不是很无能、很懦弱,梅花阁有我这样的*手,是不是很羞耻?」
我帮她系好腰带,整理好衣衫,用锦帕帮她一点点擦着头发。
她哭累了,趴在我的怀里,红肿着眼睛,看起来又脆弱又坚强。
银子自小就这样,她读书虽然马马虎虎,但是练功从不怕苦。因为她知道,梅花阁的人读书可以不行,但是武功绝对要行。
她虽然喜欢捉弄人,但是从来点到为止,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她瞧着娇气,馒头跟山珍海味吃得一样香。省下来的月银,总会去接济贫寒老少。时间久了,跟城里的小乞丐都混熟了。那些小乞丐见了她便喊她银子姐姐,哄得她开开心心。
我的银子啊,就是这么懂事又坚强地长大。
「你这么小就能手刃恶人,已经很厉害了。」我轻声安慰着她,「你会害怕、会痛苦,这是正常的反应。你想想,如果你不出手,死的人就是庄楚楚,你会不会后悔?」
她在我的安抚下不再那么紧细恐惧,松懈下来,在我怀里睡了过去。
那一日,我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审视着我的内心。
芳娘易容到江南看我,早已发现我动情的事情,她劝我把银子送走,甚至动了*心。
我却在想,如果没有银子,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会痛苦、不会快乐,就算能活到百岁又如何?
冰霜之毒发作,我能活到三十岁,这些时间足够我报仇。
我放任自己沉论,再也没有阻挡过银子的亲近。
她对我越发热情,整日陪在我的身边,像我的影子。
一直到了她十六岁,她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烟火在空中落下,宛若一场梅花雨。
银子说:「阁主,我喜欢你。」
她的眼睛是那么亮,笑眯眯的,嘴边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的爱,她想要的,从来不会掩饰,从来都是坦坦荡荡。
我拒绝了她的求爱,因为我知道,我无法陪她到老。
元世昭下了对我的追*令,指名要银子去。
我将计就计,送她入京城。
其实不派她去也可以,只是我到底有些私心,想让她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她一天到晚的总是说这个长得不错,那个人是朗翩佳公子。
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银子大概是对我真的死心了,竟然放开了心去接近身为元卿的我。
我看着她大大咧咧地亲吻我,一方面恼怒她放弃了阁主的我,一方面又欢喜能够正大光明地拥吻她。
那段时日,我患得患失,惹得芳娘笑话我,「阁主,自己吃自己的醋,又何必呢。」
被芳娘拆穿,我着实有些尴尬。
我对银子动了情爱,冰霜之毒发作的更加频繁,每次都会吐血。
银子问我:「世子,你为了我可愿意豁出性命去?」
我遮挡住她那双星眸,在心里轻声说,银子啊,我本就在用命爱着你。
谷雨知道我频繁毒发以后,每次都极力破坏我跟银子亲近,气得银子在他饭菜里放巴豆,还问我谷雨是不是吃醋了,惹得我连连失笑。
我对银子的感情像是喷涌的岩浆,已经无法收回,冰霜之毒深入肺腑,已经无药可医。
我能感觉到功力在渐渐流逝,谷雨见了总是难过,劝我离银子远一点。
可是谷雨不知道,见过光的人又如何再去忍受黑暗,我根本无法抗拒银子的亲近。
京城动乱那一日,银子发现了我的身份,为了气我说了一些话。
她讲得对,我的的确确恋慕她已久,只是席天慕地那些肌肤之亲不曾做过,那个时候我哪敢唐突她半分。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希望她过得开心。
只是我没想到,成了元卿以后,贪欲像是无底洞将我吞噬。
银子的一个触碰,就能让我积攒已久的自制力轰然崩塌。
我几次察觉到她有*意,却始终没有动手,大概是对我动了心。
意识到银子的心意,我心里竟然有几分酸楚。
银子啊,你到底还是个看脸的小姑娘。不过相处两个月,便移情别恋了。
平南王暗中入京的消息传来,我知道他上钩了。
终于,他带兵谋反,我瓮中捉鳖。
平南王死了,皇上也死了,元安拿到了冯玲月的那颗解药,登上皇位。
我生命无多,算到银子要走。她这个人啊,爱一个人坦坦荡荡不计后果。一旦不想爱了,转头就走毫不留恋。爱情可以留住她,但是困不住她。
我真怕她这一去蜀中,会爱上别人,再不回来。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拦住了她。
芳娘留了半颗药丸,研制出解药,为我解了毒。
可惜,我因为冰霜之毒一夜白头,失去的功力只怕过几年才能渐渐回来。
银子知道真相以后,抱着我大哭起来,说再也不离开我。
我带着她回了江南,她还是心里气我骗她的事情,不肯跟我成婚。
但是她又抵抗不了我这张脸,总是受了我的诱惑,跟我亲近。
我有时候在想,等我容貌逝去的时候,银子是不是还会这样喜爱我。
这么一想,又让我觉得有些惆怅。
26 元卿番外 4
我们回江南三年,我体内的冰霜之毒尽数除去。
芳娘说她会想法子帮我变回乌发,我想了想还是算了,银子喜欢我这一头银发。
她有时候看着我,总会看痴了。
乌发人人都有,在银子心里就不稀奇了。
银子回了江南如鱼得水,呼朋唤友过得十分快活。
我为了让她留在我的身边没少下苦功。
她喜欢我在下雨天坐在亭子中作画,在朦胧的雨雾中,她总是容易看着我失神。
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很好欺负。
我只要装作不经意地触碰一下她的手,她就像一只小蜜蜂似的悄悄缠上来。
一开始只会捏着我的手指头,过了一会儿又磨磨蹭蹭地靠在我怀里。
再过一会儿,她便会将我按在地上亲吻。
我失去武功以后怕冷,她吩咐人到处准备着薄毯。
我们裹在毯子里,她身上散发出的温度足以温暖我,她的气息引得我不断沉沦。
银子到底是头脑清醒,顾及着我的身体,没被我引诱。
我看她清醒过来,张张惶惶地推开我,我不免有些遗憾。
今日亭子里的香,我挑选的衣衫,就连作画的角度都是她最爱的。
我装作不经意地叹道:「银子,你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银子又会恼怒地咬着嘴唇,暗暗骂自己没有定力!
我故意咳嗷几声,看她忙前忙后地为我倒热茶,为我暖身子。
她又把画笔给我,让我继续作画,她坐在一旁翻书。
我看着她嘴上花了的口脂,忍住笑意,抬手将她画下来。
她凑过来,恼羞成怒地说道:「我才不是这个样子!」
画中人如同一只小鹿,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春意,衣衫有些凌乱,脖子上带着吻痕,嘴唇上有着甜味的口脂涂到了外面。
她想撕掉画,又舍不得,卷起来悄悄说道:「千万不能让芳娘发现,在你毒清之前,她不让我跟你做那种事情。」
我含笑地看着她,故意逗她:「哪种事?
银子面红耳赤,踩了一脚,撑着伞一路离开。
我悠然看着她的背影,心叹,银子,饶是你忍得了,我也忍不住了啊。
27 元卿番外5
银子年满二十那日,我在江南莲花湖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每一朵烟火坠落,都是一枚银锭子。
能工巧匠钻研两年之久,终于研制出了这样的烟火。
我的银子如同这盛大的烟花,能够照亮漆黑的夜晚。
只是烟花会逝去,银子却不会。
她在我心中,将永远灿烂。
我牵着银子的手,轻声问她:「银子,你可愿意嫁给我?」
她先是望着天上的烟花出神,听到我的话一下子跳到我的身上。
她勾着我的腰,楼着我的脖子,热切地说道:「愿意!我们明天就成亲!」
银子的爱,总是不会掩饰,她的眼神那么亮,可以照亮我内心所有的阴霾。
我娘从前就是忧愁:卿儿,你这样阴沉不语的性格,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娘子啊。
此刻我可以告诉她,娘,您可以放心了,我有了心爱之人,即将娶她。
她有一颗良善的心,有着热烈的性格,有着可爱的梨涡,对我有热切毫不掩饰的爱意。
我们举办了婚仪,银子凤冠霞帔,穿着大红嫁衣,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几乎要把我的理智烧干净了。
我们各自沐浴过后,她穿着轻薄的睡衣,满面通红。
她还在安慰我,「元卿,你不要紧张,我会照顾你的。我学了很多,一定不会让你害怕。」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好玩儿。
从前当我是阁主的时候,她可不会讲这些话。
自从我失了武功,她总是处处照顾我、 关切我,我一时间竟然不想恢复武功。
我故作不知的样 子,黯然道:「我中过毒,怕是不能让你欢愉。」
银子立马过来抱着我,吻我,她身体永远是热乎乎的,带着甜香。
「不会的,你永远是最好的。」
真到了那一刻,紧张的反而是她。
她害怕得哭出来,一直紧紧地抱着我。
红烛一直燃到天亮,她在我怀里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
这一刻,我的人生终于圆满。
一完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