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达著《西行画记——蒋彝传》,商务印书馆,2012年出版。
虽然蒋彝未必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全球范围内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及学界同仁对他的著述感兴趣。我们希望已经熟悉蒋彝文字的读者,以及被蒋彝和他在英国朋友圈的精彩故事所吸引的新读者都能读到我们编的这本书。
这本书讲述了1930年代在伦敦西北部的汉普斯特德(Borough of Hampstead)聚集的一群中国文人和艺术家的故事。这个地区是怎么会成为离散(diasporic)文化网络的中心的?书中的故事对二十世纪上半叶旅英华人生活的传统形象做了怎样的修正?
贝文、韦查德、郑达: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汉普斯特德属于英国最具有活力的艺术家社区之一。在伦敦大轰炸毁了蒋彝和熊式一的居所而迫使他们迁居牛津之前,他们正是在这个位于北伦敦的地区(如今属于卡姆登[Camden]区)生活的。在汉普斯特德,他们的邻居包括了其他中国朋友和同行,如历史学者崔骥(1909-1950),诗人王礼锡(1901-1939)、陆晶清(1907-1993)夫妇,以及不计其数的艺术家和作家,有些是知名的,有些现在已经被遗忘。距离这些中国知识分子的住房不远处便是亨利·摩尔(Henry Moore)、芭芭拉·赫普沃斯(Barbara Hepworth)和本·尼科尔森(Ben Nicholson)的画室。他们的朋友、居住在当地的诗人兼艺术批评家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称这些英国艺术家为“一群温和的艺术家”(A Nest of Gentle Artists)。
汉普斯特德的伊索肯公寓楼
在离他们住所不远的草坪路(Lawn Road)上,便是现在被称为“伊索肯”(Isokon)的现代主义公寓楼。该楼由威尔斯·科茨(Wells Coates)设计,杰克·普理查德(Jack Pritchard)建造,其风格受到了欧陆建筑运动的启发。因受纳粹政府迫害而逃离德国的包豪斯学派成员沃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马塞尔·布劳耶(Marcel Breuer)、拉兹洛·莫霍利-纳吉(László Moholy-Nagy)都曾在这个现代主义公寓楼里或其周边居住过一段时间,从事他们在伦敦的设计工作。附近还住着一些别的艺术家,其中不少人也是因纳粹而流亡至此。仅从人数上来说,这里最著名的艺术家群体或许是艺术家国际协会(Artists’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其左翼成员大多支持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
将这些不同群体关联在一起的唯一的人物是赫伯特·里德。作为蒋彝的朋友和邻居,他为蒋彝的两本书写了序言。在蒋彝当年出版的文字中,他也提到过里德和其他朋友,提到过贝尔塞斯公园(Belsize Park)和汉普斯特德的街道,以及他每天在附近的汉普斯特德荒野散步的情景。相对于在这个区域居住过的其他艺术家,中国作家和艺术家以往受到的关注要少很多。就此而言,我们这本书对汉普斯特德如何成为一个伦敦的艺术繁荣区的传统观点做了些修正。
蒋彝的《春日早起》记录了汉普斯特德的一个清晨: “晨起闻鸟喧,啾啾鸣得意。远树渐生烟,濛濛绿无地。爱尔群鸟声,风景添幽媚。”
蒋彝及其同仁的写作和演讲如何有助于改变英国人对中国文化(包括1930年代的中国美学与艺术)的认识,从而挑战了既有的偏见?
贝文、韦查德、郑达:1930年代的英国公众对中国以及“中国人”的认识非常有限。电影和小说里展现的中国人往往给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萨克斯·罗默(Sax Rohmer)笔下的邪恶天才傅满洲、凶残的吴先生,托马斯·伯克(Thomas Burke)的《莱姆豪斯之夜:唐人街故事》(Limehouse Nights: Tales of Chinatown),都展现了极具异国情调的东方想象,让英国观众误信了中国与中国人是不公不义的。当时有越来越多的人能向英国公众展示中国的另一面,蒋彝和熊式一便是其中之一。他们一方面通过在英国广播公司(BBC)的电台节目介绍中国文化的不同方面,一方面开始公开写作。虽然熊式一在伦敦西区大热的《王宝钏》(Lady Precious Stream, 1934)是中国戏剧的某种注水的、些许扭曲的版本,但他肯定无意丑化中国,而在这部剧被热捧之际,英国时尚界的某些领域也已经掀起了一股“中国热”。正是在这一时期,蒋彝出版了一系列广受欢迎的书籍,以“中国人眼中的英国”为卖点,为自己的作家和艺术家事业开辟了一席之地。从第一本《湖区画记》(The Silent Traveller: A Chinese Artist in Lakeland, 1937)开始,蒋彝陆续出版的这些书均有助于改变英国公众对华人的看法。
蒋彝著《湖区画记》,朱凤莲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