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统治后期,由于长时间进行大工程建设,民力已疲,尤其是秦二世即位后仍然没有认识到问题,反而变本加厉地征发民力,秦廷内部政治斗争激烈,秦衰亡之兆已初步显现。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首先发难的竟然是出身低微的陈涉(即陈胜)、吴广等人。司马迁因陈涉首先发难,故将其列入世家行列,《史记》的世家除孔子、陈涉之外,皆为诸侯,其他的著名人物即便如商鞅、白起也只能入列传,孔子思想影响力很大,汉武帝尊崇儒术,司马迁将将孔子列为世家以示尊崇当然可以理解。然而陈涉出身低微,对司马迁生活的时代没有孔子那样的影响力,竟入世家,可知其大有过人之处。
陈胜王(图片选自网络)
《史记·陈涉世家》记载,陈涉出身低微,曾为佣农,但志向远大,竟想着富贵之事。世界上胸怀大志、好高言的人很多,这类人一般是有一定的交游与见识,论及此处,不妨看看陈涉生活的时代和社会背景,《史记》对陈涉出生年份并无记载,陈涉世家开头只是说:“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考虑到秦统一的时间比较短,那么陈涉少时无疑是战国后期,根据《史记正义》,阳城即“即河南阳城县也。”再结合陈涉后来打出的“张楚”旗号,可知,陈涉应为楚人,楚国变法并不深彻,世族的力量仍然很强大,占据大量的土地和财产,陈涉作为佣农竟然能想富贵之事,确乎非同凡响。但考虑到当时贵族养士的社会风气,普通人想要富贵只能是投奔贵族门下当门客,无独有偶,汉高祖刘邦少时就非常崇拜魏信陵君,陈涉想要富贵,大概率应该是考虑投奔贵族封君,由此而而脱贫致富,然而现实和想法总是有着很大差别的,无论陈涉还是刘邦都没有做成信陵君那样贵族的门客,随着秦的统一,他们都被置于国家机器统治之下。
秦统一后“使黔首自实田”,大力推行土地私有制,鼓励小农经济,此时的陈涉并未从中得到太多益处,属于“闾左”范畴,正如贾谊在《过秦论》中所描述的那样“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秦二世元年,秦廷“发闾左適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史记·陈涉世家》)陈涉、吴广皆在队伍之中,为屯长。由于大雨失期,有被处斩的风险,于是便发动了大泽乡起义,揭开了反秦战争的第一幕。这其中有值得玩味的地方,从《史记·陈涉世家》的描述可知,陈涉虽然身份低微,但能当屯长绝非偶然,从其谋划内容来看,陈涉是一个关心时政的人,他对秦廷内部的政治斗争有所了解,同时他又对社会有一定的洞察力,洞察到项燕对楚民的影响力,这种分析能力绝非一朝所能形成,联系到他年少就有鸿鹄之志,可知他虽贫寒,但很早就关注时局,其所缺者,正是平台和机遇,战国后期的楚国没有给他机会,在秦的统治下,他也只能当到屯长,但由于秦廷法制的缺陷或者说屯戍闾左认为的“失期当斩”给了他真正拥有能够当统帅的机会。陈涉把握住了这次机会,设计除掉了秦的尉官,高呼:“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大无畏的气概率先反秦,自立将军,吴广为都尉,随后开始对秦开战,“攻大泽乡,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史记·陈涉世家》)攻克陈后,陈涉自立为王,号张楚。从陈涉起兵到攻克陈,这是陈涉的起步阶段,从这阶段可见陈涉颇有战略经营头脑,也可看出秦的外强中干。但是攻克陈之后陈涉就听从三老、豪杰的奉承之词,自立为王,由此可知陈涉逐渐被胜利和奉承蒙蔽了双眼,没有对接下来的局势有更深的洞见。
大泽乡起义(图片选自网络)
秦大力经营边疆,内地守备空虚,故而陈涉起事之初势如破竹,一旦秦统治者调集力量反攻,陈涉仍面临着很大的威胁,陈涉主要依仗楚地民众,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出身低微,自立为王难以威服楚之旧贵族,相比之下,之后的项梁拥立楚王之后就高明得多。陈涉起义之后,许多地方的人*秦之长吏,响应陈涉,之后陈涉派人攻城略地,派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派周市攻略魏地,派周文攻秦关中。周市军队遭到了秦军的反击后败亡,派出去攻略其他地区的军队割据一方,或自立为王,或拥立六国王室后裔为王,陈涉只能对这些新诸侯予以承认,缺乏实际控制力,随着秦军主力反扑,陈涉军队陷入困境,屡战不胜,最后陈涉被其御者庄贾*害。
陈涉攻略形势图(图片选自网络)
陈涉从起兵到败亡非常迅速,其兴也勃,其亡也速,之前听到不少人评论认为陈涉做人不到位,田臧矫诏*害吴广,陈涉反而派人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陈涉称王之后,当初一起佣耕之人前来投奔,陈涉给他们很好的待遇却不能约束,于是他们说陈涉旧事,有人进言认为他们的言行不利于陈涉的威望,于是陈涉*了这些人,这样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史记·陈涉世家》)这是陈涉败亡的重要原因。笔者认为,这些原因固然有道理,但并非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陈涉取得胜利之后未能估计局势并做出相应调整,从起兵到攻下陈,这一阶段陈涉派人攻城略地,恰逢秦内地空虚,故而陈涉能够迅速取胜,在攻略陈地之后,很多地方纷纷响应,陈涉仍然沿用之前的办法攻城略地,张楚的旗号在故楚地区是有校的,但到了其他地区影响力有限,陈涉事先没有考虑到这些因素,未对派出将领事先进行权责的划分,在这些地区自立为王之后只能予以承认,各地反秦武装缺乏协调配合,这是秦末战争初期反秦军队失败的重要原因,陈涉亦未对秦的实力进行正确评估,仍采取之前的策略攻略秦地,一旦碰到秦军主力的强势反击,失败是在所难免的,陈涉未能选择好的根据地,陈地周围缺乏险要关隘与天险,陈涉由佣农自立为王,缺乏对旧楚地区的权威性,这导致其对旧楚地区难以形成真正的控制,其所依者唯有陈地,而陈地狭小无险,缺乏战略纵深,故而陈涉迅速败亡。
陈涉之兴在于其能够审时度势,注意关注时局的发展,对社会底层有洞察力,其失败在于未能对新形势进行洞察预判并提出相应的对策,仍然用之前的经验应对新的局势,缺乏战略眼光,这是他败亡的根本原因。陈涉虽败,但他揭开了反秦的第一幕,天下鼎沸;陈涉虽建国号张楚,然人们皆以陈王称之。一个佣农,能够由闾左而称王,对天下时局产生重大影响,确乎非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呼声更是名传千古,壮哉,陈王!